手機屏幕微微晃動著，映出兩張同樣蒼白憔悴的臉。便利店慘白的燈光下，林小滿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那端，他的父親靠坐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背景是單調(diào)的白色墻壁和閃爍著數(shù)據(jù)的儀器。

　　病痛似乎在林大山臉上刻下了更深的溝壑，他看著兒子那副失魂落魄、淚痕交錯的模樣，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爸……"林小滿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顫抖，「我媽呢？媽她……她怎么樣了？你告訴我！她在哪兒？」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急切和恐懼，像是下一秒就要崩潰。

林大山嘴唇哆嗦著，看著兒子焦灼的目光，心頭像壓了一塊巨石。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得厲害，連日來的擔(dān)憂和自身的病痛讓他疲憊不堪。他怎么忍心告訴兒子，他也不知道妻子的下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甚至連一個確切的消息都沒有。那份未知的恐懼，比已知的壞消息更折磨人。他微微側(cè)過臉，避開兒子那幾乎要將他刺穿的目光，聲音艱澀而含混：「小滿……」他頓了頓，似乎在積攢力氣，「爸……爸現(xiàn)在……也聯(lián)系不上她……具體情況……我，我也不清楚……你別急……」他說不下去了，喉頭一陣哽咽，只能用力地吸了口氣，試圖平復(fù)胸口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緒。

沉默像一層厚重的幕布，隔著屏幕籠罩了父子二人。醫(yī)院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滴”聲和便利店冰柜細微的嗡鳴聲，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看著兒子那幾乎要垮掉的神情，林大山強行壓下心頭的酸楚和擔(dān)憂。他用力眨了眨模糊的眼睛，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往日的嚴厲，盡管那聲音依舊帶著無法掩飾的虛弱和沙啞：「你個臭小子……」他盯著屏幕里的林小滿，眼神里摻雜著心疼和刻意板起的面孔，「別以為老子病了就沒人管你了！給我老老實實待著，聽警察叔叔的話！不準(zhǔn)惹事，聽見沒有！」他喘了口氣，似乎這幾句話已經(jīng)耗費了他不少力氣，但還是撐著繼續(xù)說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好好看書！都高三了，別整天想些有的沒的！少讓你媽……少讓家里操心！知道嗎！」

林小滿怔怔地看著屏幕里故作嚴厲的父親，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他知道父親是在用這種方式安慰他，也是在支撐著他自己。他用力地點著頭，淚水順著下巴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哽咽著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爸?！?/p>

視頻電話被護士掛斷，屏幕暗了下去。林小曼低著頭，肩膀微微抽動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手背，用力抹去臉上的淚。一直守在門口的老警察看著這一幕，輕輕嘆了口氣。旁邊一個年輕警察走上前，手里拿著幾瓶礦泉水和幾包面包，放在了旁邊的收銀臺上：「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p>

陸子軒剛想開口，問能不能幫忙找些學(xué)習(xí)資料，沒想到林小滿卻先一步抬起了頭，看向那個年輕警察，聲音還有些沙啞，但卻清晰了不少：「警察叔叔……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們弄點復(fù)習(xí)題來？高三的……理科的?！?/p>

這話一出，不僅陸子軒和方雨桐愣了一下，連那年輕警察也明顯吃了一驚。他手里還拿著一瓶水，動作頓在那里，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小滿，又看了看旁邊同樣穿著校服的陸子軒和方雨桐，眼神里流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驚奇：「現(xiàn)在……還要復(fù)習(xí)題？」他似乎覺得這場景有些超現(xiàn)實，但隨即臉上又浮現(xiàn)出一絲混雜著敬佩和感慨的神情，「行！沒問題！我去幫你們問問！現(xiàn)在的學(xué)生真是……嘖嘖，了不得！國家未來就靠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了！」說完，他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大概是去協(xié)調(diào)了。

沒過多久，那位年輕警察果然回來了，手里拿著幾沓打印好的試卷和幾支筆，遞給了他們：「給，剛打印出來的。你們……加油吧。」隨后，他和老警察一起，再次將便利店的玻璃門從外面鎖上，封條被重新貼好，發(fā)出輕微的撕拉聲和粘合聲，隔絕了內(nèi)外。

便利店里再次恢復(fù)了安靜。出乎陸子軒和方雨桐意料的是，林小滿接過試卷后，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癱坐著玩手機，而是徑直走到那個靠墻的塑料凳子上坐下，將試卷鋪在腿上，拿起筆，低下頭就開始看題。

　　他的眉頭微微皺著，神情專注，仿佛想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情緒都投入到眼前的題目中去。

陸子軒和方雨桐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復(fù)雜的情緒。他們默默地拿起自己的那份試卷，也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寫題。一時間，便利店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然而，這種專注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過了大約十幾分鐘，林小滿就停下了筆，他抬起手，有些煩躁地撓了撓后腦勺，眉頭緊鎖，盯著試卷上的一道數(shù)學(xué)題，嘴里無聲地念叨著什么。又過了一會兒，他終于忍不住，拿著試卷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了陸子軒身邊，壓低聲音問道：「那個……陸子軒……」他用筆指了指試卷上的幾道題，「這道題……還有這幾道……我有點……看不懂。我基礎(chǔ)不太好，這些公式和定理都忘得差不多了……你能……給我講講思路嗎？」他的臉上帶著些許窘迫，但眼神里卻透著一股想要弄明白的執(zhí)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