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
喊聲打破了風府的靜。
“小娘子回來了!”
伴隨著余暉,橘紅的天際下出現(xiàn)一輛馬車,正在聽景平說道的宋慈溪身形一僵,急忙向外跑去,金銀二鐲在腕上叮當碰響,一向注重儀態(tài)的宋慈溪如多年前那般毫無顧慮地奔跑。
少年時的身影與現(xiàn)在重合,皆是奔向所愛之人。
“絮娘!”
剛下馬車的風槐序被宋慈溪抱了個滿懷,女人的聲音哽咽,“回來就好。”
一句責備也沒有,有的只是母親對孩子的擔憂,風槐序更愧疚了。
“阿娘,對不起?!?/p>
“你這孩子說什么呢,”宋慈溪拿出錦帕替風槐序拭去眼角的淚,她這才發(fā)覺原來自己哭了,淚水溢滿眼眶從眼角溢出,晶瑩剔透。
“回來就好,以后切勿讓父母這般擔憂了。”
想起疲憊的風文竹,宋慈溪本想說一兩句重話,可對自己唯一的女兒終究是舍不得,她輕輕拍了拍風槐序的肩。
“可吃飽睡好了?”
“……嗯。”
風槐序垂下眼,舌尖一點點泛起苦澀,宋慈溪越是如此她就越愧疚,裴允瞧見,從馬上一躍而下,只一眼就大致猜出風槐序的情緒,正要說些什么一直沉默的方舟突然上前開口:“大娘子,小娘子是為去尋皇城司之人才急匆匆離家,我身后這位便是?!?/p>
此言一出,宋慈溪這才看到裴允,少年身姿修長,背脊如松,一雙丹鳳眼逆著光顯得柔和,嘴角的痣隨著他開口上下浮動。
“宋娘子好,我名喚裴允,只一人來查此事?!?/p>
裴允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端得是讓人如沐春風的態(tài)度,頭甚至比一般的禮低下一些,不管是對方的身份還是作為客人宋慈溪都該以禮相待,她輕聲對方舟吩咐:“為裴郎君安排里間的屋子?!?/p>
“是。”
方舟正想領著裴允離開,兩道身影快速與他擦肩而過,直奔風槐序。
“大姐!”
“阿姐。”
“汪汪——”
風白商風白藏兩兄妹緊緊抱住風槐序,梨花圍著她瘋狂搖尾巴,小腦袋在腳邊一拱一拱。
“我們好想你?!?/p>
兩兄妹異口同聲抱住人不放手,風槐序不好的情緒瞬間淡了些,一手摸一人的腦袋笑著開口:“我也想你們。”
同父異母竟然感情這般好,裴允眼中閃過幾分傷感又恢復成平日里的笑臉模樣。
“好了,別在外面一直抱著,絮娘在外奔波了一天也該好好休息一番。”
宋慈溪走近拉開兩兄妹,瞥了一眼方舟,方舟心領神會,立馬領著裴允離開,少年最后看了一眼風槐序就跟著方舟離開,他走得不緊不慢,大致猜出自己是要去見一見風小娘子的父親——風知縣。
“幸好我早早叫人備好飯菜,絮娘一回來就可用飯?!?/p>
宋慈溪牽起風槐序的手,語氣溫柔又驕傲,“我們的絮娘這次真是幫了父母大忙,不愧是為娘的好女兒?!?/p>
“對,大姐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
風白商立馬附和,梨花也應景地“汪”上幾聲,小姑娘好心情地摸了摸梨花毛茸茸的小腦袋,不覺眉眼含笑,不愧是她養(yǎng)的好狗狗。
唯有風白藏沒有開口,只是牽起風槐序的袖子,用一雙亮亮的眼睛看著風槐序,映著她眉眼柔和的含笑的面容,在這樣溫馨的時刻,風槐序心中不覺流過一股暖流,笑容越發(fā)燦爛。
“我哪有你們說的這么好?!?/p>
前世經(jīng)歷造就的一絲自卑早已刻入她的骨血。
“就是有。”
風白商大聲舉例,“陳先生夸過大姐,爹爹也是,陸家的二人更不用說,就連一心向?qū)W的風觀棋都如此?!?/p>
小姑娘一臉認真總結(jié),“所以大姐就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p>
“對?!?/p>
一直沉默的風白藏也附和,對他而言阿姐就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他最喜歡她。
“我也覺得白商白藏說的好?!?/p>
宋慈溪一臉認同,腕間的金銀二鐲響了響,她的絮娘自是最好的。
風槐序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已經(jīng)臨近夕陽整個人卻暖融融的,她的家人們都很好。
“嗯?!?/p>
一絲的自卑終是被愛消融。
四人一狗的身影漸漸沒入府邸,最后一抹余暉恰巧照在漆木門上,一大團一大團赤橙色,濃烈瑰麗。
方舟領著裴允到居所時,風文竹正站在院內(nèi)望天,昏暗暗,他修長的身影顯得分外寂寞,直到方舟道了一句“人來了”風文竹才回過神看向二人。
一夜未睡又幾經(jīng)波折的方舟眼底已有淡淡的烏青,但眼眸黑亮,瞧著精氣神不錯,他身后的裴允則一副笑臉,見到風文竹立馬恭恭敬敬行禮。
“風知縣,在下皇城司裴允?!?/p>
少年明眸皓齒,生得好顏色,偏偏禮數(shù)又做的極好,加上仿佛天生的笑臉實在讓人難以生出不好的情緒,本來對皇城司并無好感的風文竹都不由對裴允生出幾分好感,若是白藏能長成這樣就好了,他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氣。
“你要如何做?”
風文竹單刀直入,直切重點,絲毫不準備迀回。
方舟見此自覺離開,而裴允似是沒想到風文竹的性子如此直爽,愣了一會快速恢復平日的姿態(tài),他也不直接回答,只道:“一切看官家的心思。”
官家要北伐,官員不同意,這是君臣之間的博弈,無論誰輸誰贏他都站在官家的一邊。
“我只需知道竹溪縣有多少人參與就夠了?!?/p>
至于朝堂有多少人參與這件事,無需他操心,自有其他人去查,不過……他估計也查不出什么,朝堂的士大夫自從那件事過后一個個都謹慎的很,或許等事情發(fā)生了才能查出些什么來。
“竹溪縣應該無人會幫錢轉(zhuǎn)運使。”
風文竹皺了皺眉,他在此待了五年,對于張縣丞等人自然也稱得上了解,雖無為民取義之舉,但也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在胥吏口中的風評也不錯。
“這可就不一定了?!?/p>
好父親不一定是個好官,信篤神佛之人也會犯下罪孽,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可不少,至于……所謂的君子反正他是沒見過,裴允笑了笑,“若是風知縣出了事,縣丞必是有參與?!?/p>
畢竟二者利益相交之處最多。
“別的不說,張縣丞的為人我信得過?!?/p>
單單只是愛護結(jié)發(fā)之妻就讓風文竹信任,更何況張縣丞的子女都教導得不錯。
裴允見此只是笑笑,也不反駁,人總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他俯身行禮告別,“風知縣,在下先外出探查,記得到時留個門?!?/p>
少年轉(zhuǎn)身離去,步履矯健,衣袍帶風,快速沒入陰暗,自有一股朝氣蓬勃的瀟灑,風文竹嘆了口氣,“但愿如我所想?!?/p>
當今官家并不像先皇等人優(yōu)待士大夫,若是此事鬧得大,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而他……不愿看到那番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