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四年,春。
江義站在軍校宿舍的穿衣鏡前,熟練地將胸脯用白布一層層纏緊。鏡中映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薄而鋒利。若不是脖頸處沒有喉結(jié),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個俊朗少年。
"少爺,該出發(fā)了。"門外傳來老仆的聲音。
"知道了。"江義壓低嗓音回應(yīng),迅速套上軍校制服,將長發(fā)盤起藏在軍帽下。這個動作她已經(jīng)重復(fù)了七年,從十四歲被父親送入少年軍校開始。
走出房門時,父親江肅正坐在客廳看報。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記住,你現(xiàn)在是江家獨子江義,不是江家小姐江怡。"
"是,父親。"江義挺直腰背,聲音刻意壓得低沉。
"最近軍校里會去一個女學(xué)生,叫沈意。"父親放下報紙,銳利的目光掃過她的裝束,"她父親是舊派沈鈞,我們的政敵。上面要求你接近她,監(jiān)視她的一舉一動。"
江義心頭一震。沈鈞——那個在報紙上公開抨擊父親新政的保守派領(lǐng)袖?
"她怎么會來軍校?"
"憑成績考進(jìn)來的,據(jù)說槍法了得。"父親冷笑一聲,"不過一個女子,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你盯緊她,有任何異常立刻報告。"
"是。"
走出江公館,春日的陽光刺得江義瞇起眼。她摸了摸藏在袖口的懷表——這是母親臨終前留給"女兒江怡"的遺物,也是她身上唯一女性化的東西。
軍校大門前,一群學(xué)員正圍在一起哄笑。江義本不想理會,卻聽到一聲清脆的耳光聲,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
"沈小姐,就你這細(xì)胳膊細(xì)腿的,還是回家繡花去吧!"一個粗獷的男聲譏諷道。
江義撥開人群,看到一個瘦弱的女孩跌坐在地,制服沾滿塵土,嘴角滲出血絲。但她的眼神卻倔強得驚人,像一柄出鞘的劍。
"我說了,把書還我。"女孩一字一頓地說,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高個男生晃了晃手中的書本:"想要?來拿?。?他故意把書舉得老高,引得周圍人又是一陣哄笑。
江義認(rèn)出了他——三連的張志,出了名的跋扈。而地上的女孩,想必就是父親說的沈意。
按理說她不該多管閑事,但那女孩眼中的倔強莫名觸動了她。江義大步上前,一把奪過書本。
"江義?"張志臉色一變,"這沒你的事!"
"欺負(fù)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江義冷冷道,將軍帽壓低,遮住自己過于清秀的眉眼。她轉(zhuǎn)身將書遞給沈意,"你的書。"
沈意抬頭,江義這才看清她的容貌——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美人,但那雙杏眼清亮如秋水,鼻梁上幾點雀斑透著生氣。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眉上的一道細(xì)小疤痕,像一彎新月。
"謝謝。"沈意接過書,拍拍塵土站起來。她比江義矮半個頭,站直了才到江義肩膀。
"不必。"江義轉(zhuǎn)身欲走,卻被拉住衣袖。
"我叫沈意,今天剛轉(zhuǎn)來。"女孩的聲音柔軟卻堅定,"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周圍響起一陣起哄聲。江義感到耳根發(fā)熱,匆忙甩開她的手:"江義。"說完便快步離開,心跳卻莫名加速。
她沒看到身后沈意若有所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