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帝趕到雨棲宮時,大火已經(jīng)撲滅,凌月公主錦瑤縮在太后懷里,身子不住地顫抖。
她原本白皙的臉頰被煙熏得發(fā)黑,一雙杏眼里噙滿淚水,見到錦帝的瞬間便撲了過去:“皇兄!有、有人要殺我!”
錦帝一把將妹妹摟住,指尖撫過她凌亂的發(fā)絲時觸到一片灼熱的焦痕,頓時心如刀絞。
他抬眼望向太后,太后面如金紙,手中佛珠已斷線散落一地:“皇帝,這宮里怕是要變天了。”
雨棲宮偏殿的梁柱焦黑傾頹,禁軍正從灰燼中拖出三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
江陵用刀尖挑開殘破的衣料,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陛下,這些人穿著程家暗衛(wèi)的服飾!”
“荒唐!”太后手中茶盞砸在地上,“程家再蠢也不會讓死士穿自家衣裳行刺!”
錦帝眸色幽深如潭,忽然瞥見錦瑤袖口閃過一抹銀光。
他輕輕掰開妹妹緊攥的拳頭,掌心赫然躺著一枚孔雀藍(lán)流蘇耳墜——正是白日里程玥入宮時戴的款式。
“阿瑤,這是哪來的?”錦帝聲音放得極輕。
凌月公主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不能說……玥姐姐說要是講出去,就再也見不到玲姐姐了……”
尾隨而來的程玲聞言踉蹌后退,蔥綠裙擺掃過階前未干的血跡。
她認(rèn)得那耳墜——那是半年前六妹及笄時自己親手所贈。
“姑娘當(dāng)心!”青柳突然尖叫。
一道寒光自程玲背后襲來,她本能地側(cè)身,匕首擦著臉頰劃過,在廊柱上濺起一串火星。
黑影騰空而起,竟是方才“燒死”的刺客之一!
江陵拔刀已遲,眼看刺客就要翻出宮墻,空中突然炸開一道銀色閃電。
祁逍安不知何時立在飛檐上,手中長鞭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發(fā)出“呼呼”的聲響。那刺客便如斷線風(fēng)箏般栽了下來。
“留活口!”錦帝厲喝。
祁逍安翩然落地,深色大氅掃過焦土。
“陛下!”禁軍突然驚呼。只見那刺客嘴角溢出黑血,轉(zhuǎn)瞬便氣絕身亡。
祁逍安掰開他牙關(guān),一粒蠟封的毒囊早已咬破。
夜風(fēng)卷著灰燼盤旋而上,程玲望著六妹的耳墜,突然想起白日分別時程玥反常的擁抱。那時有冰涼的物件滑入自己袖袋,她原以為是女兒家的小玩意……
“青柳?!彼曇糨p得如同嘆息,“把我枕邊那個鎏金匣子取來?!?/p>
當(dāng)匣中那枚刻著“凌”字的魚符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太后手中的佛珠突然發(fā)出脆響。
老人盯著魚符內(nèi)側(cè)的蓮花紋,渾濁的眼里泛起驚濤駭浪——這是先帝親手打造的密令符!
八年前,先帝出游之際,因放心不下那枚密令符,便將其隨身攜帶。不料途經(jīng)白云縣時,突遭地動。密令符在混亂中遺失,盡管派出了眾多搜尋之人,卻始終未能尋得其蹤跡,最終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然而,誰曾想,這密令符竟在此處重見天日!
太后眉梢輕蹙,眸光深邃而晦暗,似有波瀾暗涌。
榮國公府……真是愈發(fā)不安分了!
祁逍安趁著眾人不注意,扯開刺客衣領(lǐng),鎖骨處赫然烙著朵蓮花。
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什么后,他望向程玲的眼神復(fù)雜難辨:“程五姑娘,令妹現(xiàn)在何處?”
宮墻外忽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混著鐵甲碰撞的錚鳴。
禁軍沖進(jìn)來時面如土色:“稟陛下,榮國公帶著三百府兵圍住了宮門,說是……要接女兒回家!”
錦帝的面色驟然陰沉如鐵,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太后猛地站起身,鳳眸中寒光迸射:“好個榮國公!這是要逼宮不成?”
程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蔥綠裙擺鋪開如蓮葉:“陛下明鑒,家父絕無此膽!”她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向祁逍安,“祁相可還記得,三日前國公府報過盜案?”
祁逍安長眉微動。
那日確實有衙役來報,說程家丟了半箱煙花信號彈——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府中頑童胡鬧。
“宮門外的府兵……”程玲的指尖微微顫抖,“恐怕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仿佛印證她的話,宮墻外突然炸開漫天赤色煙花。
禁軍統(tǒng)領(lǐng)江陵扒著墻頭張望,突然怪叫一聲:“那些府兵在互毆!”
錦帝奪過千里鏡,只見宮門前亂作一團(tuán)。
身著程家服飾的府兵像無頭蒼蠅般沖撞,有人甚至對著空氣揮刀。
榮國公被親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正拼命揮舞令旗。
“是幻心散?!逼铄邪残崃诵嵋癸L(fēng),“混在煙花里的藥粉能惑人心智?!?/p>
太后突然伸出枯瘦的手,如鷹爪般緊緊扣住程玲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幾乎無法掙脫。太后的雙眼直直盯著她,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迫人的威壓:“程家丫頭……你父親平日里最討厭什么顏色?”
“靛藍(lán)色,”程玲話到一半突然僵住——千里鏡里的榮國公分明穿著靛藍(lán)錦袍!
假傳軍令,藥控府兵,栽贓程家。
這連環(huán)計狠毒得令人齒冷。
“報——!”渾身是血的傳令官跌進(jìn)殿門,“京城南邊出現(xiàn)南疆死士,駐守那邊的二百血衣衛(wèi)全軍覆沒!”
錦帝手中的千里鏡落在地上,咔嚓碎裂。
南疆,那是先帝晚年血洗之地。
若余孽復(fù)仇,為何等到現(xiàn)在?
錦帝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突然撲向刺客尸體,扯開其腰帶暗格。
一枚孔雀銀扣滾落在地——正是南疆貴族特有的雙生蓮紋樣。
“母后……”他捧起銀扣的手抖如篩糠,“八年前白云縣地動……活埋的是不是南疆使團(tuán)?”
太后手中茶盞砰然碎裂。
當(dāng)年,先帝巡游至白云縣時,一封來自南疆的求和書遞到了御前。
后來,那支攜和親公主入京的使團(tuán)途經(jīng)白云縣,卻因那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盡數(shù)殞命。南疆一方認(rèn)定此乃先帝蓄意設(shè)計,以此為由,悍然發(fā)動了戰(zhàn)爭。
一時間,烽煙四起,民不聊生。
先帝震怒,下令揮師南下,這才有了后來那場血流成河、滅族屠城的慘烈之戰(zhàn)……
祁逍安的大氅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聲如冷霜:“臣請調(diào)血衣衛(wèi)。”
“準(zhǔn)!”錦帝將腰間的令牌解下擲給他,突然拽過程玲,“你隨朕去宮門那邊?!?/p>
宮道上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程玲跟著錦帝穿過重重宮門,突然聽見墻外傳來熟悉的呼喊:“五姐!五姐救我!”
“是玥兒!”她扒著箭垛望去。
程玥被鐵鏈鎖在囚車?yán)铮鳖i上纏著浸油的麻繩。持火把的黑衣人陰笑著將火苗湊近繩結(jié)。
錦帝突然奪過禁軍長弓,三支羽箭破空而出。
黑衣人應(yīng)聲倒地,卻又有更多黑影從巷陌涌出。
“陛下小心!”江陵突然橫刀格擋。一支淬毒弩箭叮當(dāng)落地,箭尾纏著寫滿咒文的南疆布條。
程玲俯身欲拾,卻見祁逍安手腕輕抖,長鞭如靈蛇般卷過,將那物事遠(yuǎn)遠(yuǎn)帶離她的指尖?!皠e碰!”
他聲音冷厲,似冰刃劃破空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程玲愣在原地,手指還保持著向前探出的姿態(tài),心頭微震,不知是因他話中的決絕,還是那一鞭揮出時凌厲的壓迫感。
布條在銀鞭上滋滋冒煙,轉(zhuǎn)瞬腐蝕出蛛網(wǎng)般的裂痕。
大門近在咫尺。
榮國公的嘶吼聲穿透夜色:“玲兒!為父來接你——”
話音未落,一支長矛突然從他后背貫出。
靛藍(lán)錦袍的老者緩緩回頭,不可置信地望著身后持矛的“親衛(wèi)”。
那人從老者臉上撕下假面具,露出老者布滿刺青的南疆面孔。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