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此時正從李氏的房中出來,正準備要去上值??匆娯雇駨恼撼鰜恚樕下冻鲆稽c驚訝的神色。
自從弘暉夭折以來,福晉整日里形容枯槁,郁郁寡歡,只將自己關(guān)在屋內(nèi),竟是除了操持家事之外,什么都顧不得了。
他起初念在她喪子之痛的份上,時常前去陪伴,可時日一長,任誰都不耐煩整日里面對這一副郁郁寡歡的喪氣臉,索性連中飯都在側(cè)院用了。
卻不曾想今日她竟出門來了。
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她今日氣色格外不同些,卻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同。
依舊是那副眉眼低垂、雙眉微蹙、愁容不展的模樣,卻平添了幾分弱不勝衣、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
且他方才明明看見幾人未曾見著自己時,說說笑笑好不熱鬧,福晉面上也掛著笑容,一張芙蓉面襯得越發(fā)嬌美,卻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便收了聲,只做出一副緘默不言的模樣,這讓他心中升起一股子被排斥在外的不悅。
正當四阿哥要開口說些什么時,后面跟著他一起出來的嬌艷女子瞧見了毓婉,用帕子輕輕按了按唇角,笑著道:
“這多日不見福晉姐姐,倒真是憔悴了不少,可是身子還沒大好?”
李氏面容嬌艷,體態(tài)豐腴,一看便知過得極好。
事實也確實如此,她是這后院中最得寵的女子,又生育了最多的子嗣,平日里很是得臉。
尤其是前些日子,四阿哥還為了她訓(xùn)斥了福晉,更讓她心中既得意又生出一股子野望來。
她這般明目張膽的得寵與得意,反倒襯得正院眾人越發(fā)愁云慘淡。
若是往常,毓婉縱使面上不顯,心中也總會難受。
然而此刻,她卻好似全然沒注意到李氏的存在,只是微微俯身向四阿哥行禮:
毓婉“見過四爺。”
她的聲音輕柔似水,姿態(tài)淡然如荷,那微微低頭的模樣,恰似初春新綠的垂柳,自有一段天然的風(fēng)流韻致。
四阿哥盯著那段垂首時露出的雪白頸子看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口問道:
四阿哥“身子可好些了?”
毓婉垂首站著,眼睫低垂,輕聲道:
毓婉“勞爺掛念,這幾日好了不少?!?/p>
四阿哥瞧著她這副模樣,心頭沒來由地軟了幾分,他微微頷首,又開口囑咐道:
四阿哥“昨日我命蘇培盛往正院送了滋補的湯藥,你若是吃著好,以后日日便叫他們送著?!?/p>
四阿哥“你身子弱,要好生將養(yǎng)。若缺了什么,只管讓下人去庫房取。”
喪子之痛何其難熬,總歸是女人家心思敏感些,他何必要過多苛責(zé),叫她在下人面前失了顏面。
此時他這般開口,也是存著補償和做臉的意思。
青竹在一旁聽得心頭一熱,險些紅了眼眶。
她們自然知道這事,只是當時主子正因為被四爺訓(xùn)斥的事而郁郁寡歡,自然也不甚在意。此時聽得他又開口囑咐,言語間盡是關(guān)切,不由得替自家主子開心起來。
毓婉美目微微睜大,看上去確實有些震驚,然而瞬間便收斂了神色,只低聲道了謝。
四阿哥原本還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哪里值得她露出這幅受寵若驚的神色。
可方才那可愛的模樣卻讓他心中一動,忽的想再多說些話來叫她變了臉色。
然而不過轉(zhuǎn)瞬之間,她又恢復(fù)了那幅菩薩的模樣。
他有些可惜,又忽然發(fā)覺,自己與福晉之間似乎再找不到別的話可說,可他卻又莫名不愿就此離開。
正躊躇間,身后的李氏忽然嬌聲道:
“爺,您的佩帶亂了,妾身給您打理一番吧。”
李氏不知為何今日福晉會突然出門,莫不是想通了想讓四阿哥回心轉(zhuǎn)意?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瞬。
可在看到四阿哥的態(tài)度時,女人家天生的直覺讓她心中察覺到了一絲異樣,此時便下意識地做出一幅溫柔小意的做派來。她看著毓婉,輕笑道:
“福晉不會在意吧?”
眾人低頭看去,果然見四阿哥身側(cè)的玉佩帶子因著方才走動已經(jīng)卷在了一起。
四阿哥下意識看向毓婉的臉色,往日里他們夫妻間自有默契,這些事從不假手于人。
即便關(guān)系最冷淡時,他也從未當著福晉的面與侍妾這般親近。
可今日的毓婉卻始終垂著眼簾不說話,仿佛那個被侍妾挑釁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靜靜地立在那里,宛如一尊白玉雕成的菩薩像,連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
毓婉“無妨,李格格手巧,想來能打理妥當。”
她這話說得大方,四阿哥心里卻莫名竄起一股無名火。
他前些日子是態(tài)度不大妥當,可他堂堂皇子,難不成還要向自己的福晉低頭認錯不成?
正待發(fā)作之時,卻見毓婉的目光落在他腰間佩戴的配飾上,只輕輕一瞥便別過臉去。
那白玉般的面龐上似有一絲痛色閃過,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四阿哥下意識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那是李氏親手為他做的相思扣,出門時見顏色鮮亮,便隨手戴上了。
那纏纏綿綿的樣式,一眼便能看出是誰的手筆。
此刻見毓婉強忍心痛的模樣,他心頭那股怒氣忽然就散了,反倒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