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桃源歸鴻》
桃花玉玨在掌心發(fā)燙時,蘇硯聽到了地脈深處的悲鳴。
鼎爐殘骸化作的星砂正滲入焦土,每一粒砂都映出燕昭消散前的笑顏。蘇硯將玉玨按在《魯班書》封面的并蒂蓮紋上,陰陽眼突然穿透九重地脈——七十二道青銅鎖鏈正從皇陵虛影中伸出,纏繞著燕昭殘存的三魂七魄。
"天地為爐,造化為工......"蘇硯咬破指尖在虛空中畫出淬魂陣,血珠落地竟生出并蒂雙蓮。蓮心升起的霧氣里,木牛流馬殘骸自動重組,化作二十八宿星盤懸浮在焦土之上。
昭帝的狂笑從地肺傳來,整片桃林瞬間枯萎。蘇硯看到那些青銅鎖鏈上浮現(xiàn)汞精凝成的詔書,永昌年號的朱砂印正在侵蝕燕昭的魂魄。"孤以山河為聘時,便料到今日。"皇陵虛影中伸出巨手,掌心紋路竟是活過來的《魯班書》禁篇。
星盤突然逆向旋轉(zhuǎn),蘇硯手中的玉玨裂開細紋。陰陽眼中浮現(xiàn)出匪夷所思的畫面:少年燕昭跪在欽天監(jiān)的渾天儀前,將半塊玉玨遞給青衫方士——那人的眉眼與自己前世完全相同。
"原來羈絆起于劫灰......"蘇硯突然扯斷頸間紅線,串著的七曜指輪盡數(shù)爆開。七彩流光注入星盤,焦土下傳來機關(guān)轉(zhuǎn)動的轟鳴。當年被燕昭親手埋葬的七十二匠棺槨破土而出,棺蓋上的河圖紋路與星盤嚴絲合扣。
昭帝的巨手即將觸到星盤時,蘇硯縱身躍入鼎爐殘骸。陰陽眼在此刻突破極限,他看清天地氣機流轉(zhuǎn)的軌跡——皇陵虛影的死門,恰是燕昭魂魄中逆鱗的位置。
"以我雙目為祭!"蘇硯生生剜出陰陽眼,血淋淋的眼珠化作太極圖印在星盤中央。劇痛中他聽見燕昭的嘆息,帶著千年滄桑的溫柔:"傻氣。"
黑暗降臨的剎那,無數(shù)星光自虛空垂落。蘇硯感到有人握住他顫抖的手,熟悉的朱砂混著桃木香縈繞鼻尖。當鎏金光芒照亮識海時,他"看"到重聚魂魄的燕昭白發(fā)如雪,手中魯班尺已化作星河為骨的折扇。
七十二匠棺槨同時開啟,殉葬者的執(zhí)念凝成金線,將昭帝巨手縫入星盤。燕昭的折扇點向蘇硯空洞的眼眶:"借你心頭血,鑄雙瞳。"
《魯班書》無風自動,封皮并蒂蓮綻放如生。蘇硯感到眼眶發(fā)燙,再睜眼時,看到的不是天地萬物,而是流轉(zhuǎn)的陰陽氣機——燕昭的魂魄在他眼中呈現(xiàn)璀璨星圖,每處暗傷都標注著修補的卦象。
昭帝的怒吼突然化作驚愕。燕昭的折扇穿透皇陵虛影,扇骨上浮現(xiàn)的卻不是星宿,而是蘇硯這十年走過的萬里山河。當?shù)谝豢|炊煙從扇面升起時,鎮(zhèn)壓地脈的青銅棺槨盡數(shù)化作齏粉。
"皇兄,且看真正的桃源。"
燕昭握住蘇硯的手按向大地,七十二疑冢方位升起炊煙。焦土裂痕中涌出清泉,枯死的桃樹抽出新芽,花苞綻放的瞬間,木牛流馬從花心躍出,眼中金鱗映著晴空。
昭帝的虛影在晨光中消散,最后一聲嘆息散入春風。蘇硯新生的陰陽眼中,看到燕昭后頸的桃花印記正在脫落,露出下方淡青的胎記——正是玉玨缺失的紋路。
"當年你贈我半玨鎮(zhèn)魂,今日......"燕昭將剩余半枚玉玨系在蘇硯腕上,兩半玉玨拼合的瞬間,地脈深處傳來清越鳳鳴。他們腳下的土地開始瘋長嘉禾,穗頭垂落的不是稻谷,而是細小的青銅齒輪。
正午時分,第一架真正的天孫機杼在桃林中央成型。燕昭引山泉為經(jīng),蘇硯截霞光作緯,當布匹織就時,七十二匠的虛影在布面躬身行禮,化作二十四節(jié)氣的紋樣。
暮色降臨時,蘇硯在新生泉眼中看見未來:燕昭的白發(fā)漸漸轉(zhuǎn)黑,自己在染坊調(diào)試新靛藍時被突然攬住腰身,機關(guān)木鳶叼著并蒂桃枝掠過晴空,遠處田埂間木牛流馬追逐嬉戲,蹄印里開滿星星草。
"在看什么?"燕昭的聲音混著桃瓣落在他肩頭。蘇硯笑著指向泉眼,水面倒影突然晃動——燕昭的折扇挑起他下巴,鎏金瞳孔里跳動著千年未熄的魂火。
第一顆星辰亮起時,桃花源的地脈終于完整。他們身后,新修的陶窯騰起青煙,窯變出的彩釉在月光下流淌,恍惚是當年義莊初遇時,那柄魯班尺上的二十八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