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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打著船舷,楊過站在船尾,望著桃花島的方向逐漸變成海天交界處的一抹青痕。他攤開手掌,那枚小小的金鈴鐺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內(nèi)側(cè)刻著的"過"字歪歪扭扭,卻讓他心頭一熱。
"芙妹..."他低聲呢喃,手指輕輕撫過鈴鐺表面的刮痕。海風(fēng)裹挾著咸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吹散了他未出口的話語。
"過兒,進來吧,外面風(fēng)大。"郭靖的聲音從船艙內(nèi)傳來,渾厚而溫和。
楊過迅速將鈴鐺藏入懷中,轉(zhuǎn)身時已換上平靜的表情:"是,郭伯伯。"
船艙內(nèi),郭靖正在整理行裝。見楊過進來,他放下手中的包袱,示意少年坐下:"此去終南山,路途遙遠。重陽宮是全真教祖庭,規(guī)矩森嚴,你要謹言慎行。"
楊過低頭應(yīng)是,手指卻不自覺地摩挲著懷中鈴鐺的輪廓。
郭靖目光深邃,似要看透少年的心思:"過兒,你天資聰穎,若能潛心修習(xí)全真正宗武學(xué),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郭伯伯,"楊過突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倔強,"為何一定要送我去重陽宮?我在桃花島...也可以好好學(xué)武。"
郭靖沉默片刻,濃眉下的雙眼流露出一絲復(fù)雜:"你郭伯母...有她的考量。況且,全真教武學(xué)博大精深,對你確有裨益。"
楊過抿緊嘴唇,不再言語。他知道,這決定背后有黃蓉的防備,也有郭靖的無奈。船艙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響。
三日后,船靠岸了。又經(jīng)數(shù)日陸路跋涉,終南山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山勢巍峨,云霧繚繞,宛如仙境。
"前面就是重陽宮了。"郭靖指著半山腰處一片宏偉的建筑群,"我已修書給馬鈺道長,他會安排你拜入趙志敬門下。"
楊過仰頭望著這座道教名山,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他下意識摸了摸懷中——金鈴鐺被他用一根紅繩系著,貼身掛在胸前。
重陽宮比楊過想象的還要宏偉。青石板鋪就的臺階直通山門,兩側(cè)古柏森森。山門前,一位身著道袍的中年男子已等候多時。
"郭大俠,久違了。"那道人拱手行禮,聲音清朗。
"志敬道長。"郭靖還禮,隨即拉過楊過,"這就是我信中所說的楊過。"
趙志敬上下打量著楊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果然一表人才。郭大俠放心,貧道自當(dāng)悉心教導(dǎo)。"
楊過敏銳地捕捉到那道目光,心中警鈴大作,卻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弟子楊過,拜見師父。"
郭靖又在重陽宮停留了一日,與馬鈺、丘處機等全真七子敘舊。臨別前夜,他將楊過叫到房中,取出一本手抄的《道德經(jīng)》。
"過兒,臨別贈你此書。武功招式易學(xué),心性修養(yǎng)難成。望你勤加研讀,修身養(yǎng)性。"郭靖語重心長地說。
楊過雙手接過,鄭重地放入行囊。他有許多話想說,卻最終只化作一句:"郭伯伯保重。"
翌日清晨,郭靖啟程返回桃花島。楊過站在山門前,目送那道魁梧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蜿蜒的山路盡頭。
"楊過!發(fā)什么呆?還不快去打掃經(jīng)堂!"趙志敬嚴厲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楊過轉(zhuǎn)身,看見新師父冷峻的面容。從這一刻起,他在重陽宮的生活正式開始了。
全真教的清規(guī)戒律比桃花島嚴苛得多。每日寅時起床,誦經(jīng)打坐;辰時習(xí)武,午時用齋;下午或抄寫經(jīng)文,或干些雜役。趙志敬對楊過格外嚴厲,稍有差池便是責(zé)罰。
"你以為自己還是桃花島的少爺?"一次楊過練劍時走神,趙志敬的拂塵狠狠抽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痕,"在這里,你不過是個普通弟子!"
楊過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痛呼出聲。他抬頭直視趙志敬,眼中燃燒著不服輸?shù)幕鹧妗?/p>
"怎么?不服氣?"趙志敬冷笑,"今晚抄《清凈經(jīng)》十遍,不抄完不許睡覺!"
夜深人靜,楊過獨自在昏暗的油燈下抄經(jīng)。手指因長時間握筆而酸痛,眼皮也沉重如鉛。忽然,一陣熟悉的腥風(fēng)掠過,油燈火焰猛地搖曳。
"好兒子!"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楊過驚得差點打翻墨汁。轉(zhuǎn)頭看去,歐陽鋒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正從窗外探進來,白發(fā)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義父!你怎么..."楊過壓低聲音,緊張地看向門外。
歐陽鋒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區(qū)區(qū)全真教,攔不住我老毒物!"說著,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探出,在楊過手腕上一搭,"嗯?那牛鼻子打你了?"
楊過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牢牢抓住。歐陽鋒眼中閃過一絲兇光:"好兒子,看好了!"
話音未落,老人身形如鬼魅般閃到院中,雙掌翻飛,竟將空中飄落的樹葉盡數(shù)吸入掌心,又猛地推出。樹葉如利箭般射向遠處的樹干,深深嵌入其中,排列成一個詭異的蛇形圖案。
"這招'萬蛇朝宗',專破全真劍法!"歐陽鋒得意地低笑,"來,我教你!"
楊過猶豫了。郭靖送他來重陽宮,本就是要他學(xué)習(xí)正統(tǒng)武學(xué)。可眼前趙志敬的刁難,又讓他心生憤懣...
"怎么?怕了?"歐陽鋒瞇起眼睛,"你不想讓那些欺負你的人付出代價?"
楊過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被倔強取代。他走到院中,開始模仿歐陽鋒的動作。
自此,每當(dāng)夜深人靜,歐陽鋒便會悄然現(xiàn)身,教授楊過各種古怪狠辣的招式。楊過天資聰穎,學(xué)得極快,卻不知這些武功正在他體內(nèi)埋下隱患。
一個月后的比武考核中,楊過與同門師兄鹿清篤對陣。本應(yīng)使用全真劍法的他,在對方咄咄逼人之下,不自覺使出了歐陽鋒所授的一招"金蛇出洞"。
"??!"鹿清篤慘叫一聲,手腕被竹劍擊中,頓時腫起老高。
場邊一片嘩然。趙志敬臉色鐵青,一個箭步?jīng)_上場揪住楊過的衣領(lǐng):"孽徒!這邪門功夫從哪學(xué)來的?"
楊過這才驚覺失手,卻倔強地抿著嘴不說話。
"不說?"趙志敬怒極反笑,"去靜室面壁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半步!"
靜室陰暗潮濕,只有一扇小窗透進些許光亮。楊過盤坐在蒲團上,腦海中回放著白天的一幕幕。他并非有意傷人,只是...那些全真弟子看他的眼神,總讓他想起桃花島上武家兄弟的嘲諷。
"楊康的兒子,能是什么好東西?"——他偶然聽到的竊竊私語,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
夜深時,熟悉的腥風(fēng)再次襲來。歐陽鋒倒掛在房梁上,白發(fā)垂落:"好兒子,受委屈了!"
楊過抬頭,眼中滿是困惑:"義父,為什么我用你的武功,他們都說是邪門歪道?"
歐陽鋒怪笑一聲:"正邪?哈哈哈!武功哪有正邪?能殺人的就是好功夫!"他突然翻身落地,枯爪按住楊過肩膀,"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偽君子,不過是嫉妒我歐陽鋒的武功比他們強!"
楊過皺眉,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來,我再教你一招'靈蛇擺尾',保證打得那些牛鼻子屁滾尿流!"歐陽鋒不由分說,拉起楊過就要演示。
就在這時,靜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月光傾瀉而入,勾勒出馬鈺道長清瘦的身影。
"歐陽鋒,"馬鈺的聲音平靜中帶著威嚴,"多年不見,你仍是這般瘋癲。"
歐陽鋒身形一僵,隨即怪叫一聲,竟舍了楊過,破窗而出。馬鈺并未追趕,只是深深看了楊過一眼:"孩子,西毒的武功陰毒狠辣,習(xí)之有害無益。"
楊過低下頭,心中五味雜陳。
馬鈺嘆息一聲:"明日你去后山面壁崖思過一月。期間抄寫《道德經(jīng)》百遍,靜心養(yǎng)性。"
面壁崖的日子清苦寂寞,卻給了楊過思考的空間。他反復(fù)回憶郭靖的教誨,歐陽鋒的瘋言,以及馬鈺的勸誡。有時練全真內(nèi)功時,體內(nèi)那股源自歐陽鋒的陰寒真氣便會作祟,讓他痛苦不堪。
一個月后的清晨,楊過正在崖邊打坐,忽聞腳步聲傳來。來的是個陌生的小道士,手里拿著一個包袱。
"楊師兄,山下有人托我?guī)н@個給你。"小道士放下包袱,匆匆離去。
楊過打開包袱,里面是一包點心和一封信。點心是桃花酥,已經(jīng)有些碎了,但熟悉的甜香讓他瞬間紅了眼眶。信紙上是稚嫩的字跡:
"楊哥哥:
你走了三個月零七天,桃花島的桃子都熟了。我跟娘學(xué)做了桃花酥,不知道好不好吃。重陽宮是不是很冷?我給你繡了個手套,但娘說終南山夏天用不著,我就沒放進去。
武家兄弟老來煩我,我說你再敢欺負人,等楊哥哥回來打斷你的腿!他們就笑,說你現(xiàn)在自身難保...楊哥哥,你在那邊真的好嗎?
我想你了。
芙妹"
信紙上有幾處水漬暈開的痕跡,不知是寫信人的淚水,還是路途上的雨水。楊過捧著信,手指微微發(fā)抖。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桃花酥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開,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落英繽紛的桃花島。
當(dāng)天夜里,楊過就著月光寫了一封回信。他描述了終南山的壯麗景色,重陽宮的宏偉建筑,卻只字不提趙志敬的刁難和面壁思過的懲罰。信的末尾,他猶豫良久,終于寫下:
"...
芙妹,我也想你。
等學(xué)會了厲害的武功,我一定回桃花島看你。
"楊哥哥″留
他將信和一枚在山中撿到的奇特石頭——表面有著天然形成的芙蓉花紋——交給次日下山采購的師兄,托他轉(zhuǎn)寄桃花島。
信送走后,楊過站在面壁崖邊,眺望東南方向。千山萬水之外,那個杏紅衣衫的少女是否也在望著北方?她如今在做什么呢?他摸了摸胸前的金鈴鐺,山風(fēng)拂過,鈴鐺發(fā)出細微的聲響,仿佛遠方傳來的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