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燈光在秦文彬的鏡片上投下冷白的反光,將他的眼神切割成難以辨認的碎片。
林志國把塑料袋遞給妻子時,便利店的熱食香氣不合時宜地彌漫在消毒水的氣味中。
夜晚的醫(yī)院走廊寂靜得能聽見輸液管的滴答聲。
秦文彬率先開口:"林先生,今天很忙?"
"文彬,你聽我解釋......今天小陽做術(shù)前檢查,所以我們才......"
"知道嗎?"秦文彬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林紓做配型采集的房間,和林陽體檢的地方只隔了兩個門。"
林志國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我和林紓聽得夠多了。"秦文彬的聲音像冰刀劃過玻璃。
陳敏上前一步:"文彬,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但小陽畢竟是在我們身邊長大的,難免會......"
"陳女士,"秦文彬抬手打斷,"不必說了,你們的態(tài)度我很清楚。"
"我們可以補償林紓。"林志國突然說。
"補償?"秦文彬突然笑了,笑聲里浸滿疲憊,"臨沭之所以愿意,是因為她善良。
如今,你們說出這樣的話,你們把她當什么?把她的好心當什么?"
沉默在走廊里蔓延。
窗外,一片梧桐葉被風卷著拍打在玻璃上。
"已經(jīng)不重要了。"秦文彬整理著袖口,"我來找你們,林紓不知道。"
他轉(zhuǎn)身時又補了一句,"以后,請別再來打擾她。"
"小紓?!"
秦文彬猛地回頭。
林紓不知何時站在走廊拐角,白熾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文彬,"她走過來自然地挽住丈夫的手臂,"我餓了,陪我去吃宵夜吧。"
林志國急忙攔?。?小紓,你聽爸爸解釋......"
“解釋什么?"林紓輕笑,"你們?nèi)チ四?,做了什么,我一點也不關(guān)心。"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陳敏,"剛才不是說補償嗎?我可以自己提條件?"
林志國嘴唇顫抖:"你說,爸爸一定......"
"五十萬。"林紓打斷他,"買你兒子的命,很劃算吧?"她歪頭看向父親,嘴角掛著笑,眼里卻結(jié)著冰。
把頭靠在秦文彬的肩膀上,拉著秦文彬離開。
醫(yī)院的走廊仿佛被拉長成一個無盡的隧道,林紓挽著秦文彬的手臂,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那聲音像是某種倒計時,每一下都敲在林志國的心上。
"小紓!"林志國又喊了一聲,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抖
林紓的腳步?jīng)]有停,只是微微側(cè)頭,嘴角掛著那個讓林志國陌生的微笑。
"轉(zhuǎn)賬記得備注'無償贈予',這樣我查賬的時候方便。"
秦文彬感覺到妻子的手指在自己臂彎里微微發(fā)抖,他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
轉(zhuǎn)過走廊拐角,確認林志國夫婦看不見后,林紓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往下一沉。
“再堅持一下。"秦文彬低聲說,手臂穩(wěn)穩(wěn)地托住她,"電梯馬上到了。"
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林紓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她死死抓住秦文彬的衣服前襟,指節(jié)發(fā)白:"他們怎么能...怎么能這么理所當然..."
秦文彬沒說話,只是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像安撫受驚的小動物。
電梯下行的三十秒里,林紓把臉埋在他胸前,肩膀無聲地聳動。
回到病房,溫暖的氣息迎面而來。
林紓深吸一口氣,抬頭時已經(jīng)換上了輕松的表情:"我想吃小餛飩。"
秦文彬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知道她在強撐,便順著她的話接道:"這個點我去哪給你找小餛飩。"
"那就是你問題了。"林紓眨眨眼,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淚珠。
秦文彬脫下外套掛在門后,轉(zhuǎn)身時看見林紓已經(jīng)蜷縮在病床上,像只疲憊的貓。
"我去護士站問問,"他輕聲說,"看看他們有沒有速食餛飩的存貨。"
林紓搖搖頭,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別麻煩了,陪我坐會兒。"
病房的窗簾沒拉嚴,一縷月光斜斜地切進來,落在她蒼白的指尖上。
秦文彬在林紓身邊躺下時,床墊微微下陷,林紓順勢靠過來。
"其實我一點都不餓。"她小聲說。
秦文彬"嗯"了一聲,手指穿過她的發(fā)絲:"我知道。"
秦文彬的手指輕輕梳理著林紓的發(fā)絲,月光在病房里流淌,將兩人的輪廓勾勒得柔和而模糊。
"你知道嗎?"林紓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小時候我總以為,只要我夠乖,他們就會多看我一眼。"
秦文彬的指尖微微一頓,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你不需要..."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林紓打斷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
秦文彬側(cè)過身,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小紓..."
"我今天看見他們了,"林紓突然說,聲音平靜得可怕,"在林陽的病房門口,他們?nèi)齻€人抱在一起,笑得那么開心。"
秦文彬感覺胸口一陣刺痛,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狠狠扎了一下。
"文彬,"林紓仰起臉,月光在她眼里碎成一片星子,"你說,我真的一點兒都不重要嗎?"
秦文彬捧起她的臉,拇指輕輕擦過她濕潤的眼角:"當然不是。在我這里,你最重要。"
林紓突然笑了,笑容里帶著幾分孩子氣的狡黠:"那我要吃小餛飩。"
"又耍賴?"秦文彬無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卻已經(jīng)撐起身子,"我去護士站偷一包速食的。"
"等等。"林紓拽住他的衣角,眼神突然變得認真,"剛才...我說要五十萬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過分?"
秦文彬重新躺下,將她攬入懷中:"我覺得你要少了。"
林紓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秦文彬,你怎么這么好啊..."
"才知道?"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fā)頂,"晚了,退貨期限早過了。"
病房里重歸寂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窗外的梧桐樹影在月光下輕輕搖曳,像是無聲的安慰。
"文彬。"
"嗯?"
“我們把它捐了吧!”
秦文彬微微一怔,手指輕輕撫過林紓的發(fā)梢:"捐了?"
林紓仰起臉,月光映著她濕潤的眼睛,卻帶著一種釋然的笑意:"那五十萬……捐給孤兒院吧。"
秦文彬靜靜地看著她,唇角緩緩揚起:"好。"
林紓靠回他的肩上,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我不需要他們的錢……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有些東西,不是錢能換的。"
秦文彬收緊手臂,將她摟得更深:"他們總有一天會明白。"
"不重要了。"林紓閉上眼睛,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淚光,"反正……我有你了。"
秦文彬低笑一聲,吻了吻她的額頭:"嗯,你有我了。"
“那我明天早晨一定要吃到小餛飩”
“好,我保證?!?/p>
窗外,夜風拂過梧桐,沙沙的聲響像是溫柔的回應(yīng)。
林紓的額頭輕輕抵著他的胸口,聽著他規(guī)律的心跳,睡意又一次涌了上來,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