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蔭皚皚,時光飛逝,兩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這一年,陸凌煜十四歲,柳若十二歲。
兩年前,陸凌煜初描丹青,自以為天下第一,不曾想,被他的好父皇無情嘲笑。
他當時那叫一個難過啊,他父皇怎么能這樣,難不成是他孝順的過頭,質(zhì)變到量變的積累?
看來不能太孝順。
這不,他父皇對他一點拳拳的父愛都沒有,只會無情嘲笑他。
但笑歸笑,自己兒子難得有興趣專研某一方面,他這做父皇的自當支持不是。
宮里有位宮廷畫師,名叫青歸遠,師承畫圣玉子竹。
皇上指定青歸遠指導(dǎo)三皇子的書畫。
作為一個平日沒有多大用處的宮廷畫師,青歸遠自是用心盡力。
他從來只相信先賢的“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边@一原則。
只不過他似乎高估了陸凌煜。
作畫時,他緊皺著眉頭,這一坨黑粑粑、拉了幾條線的是什么東西。
陸凌煜看著青歸遠一臉迷茫,忍不住鄙棄道:“我這畫的是雞。”
青歸遠忍不住白眼一翻,手掐上人中。
他的種種行為無不在說這是雞?
此時的他看起來才像是雞吧。
真是又滑稽,又好笑。
陸凌煜懶得理他,重新拿了張紙開始他的新作。
青歸遠扶了扶胸口,呼了口氣,告訴自己要放平心態(tài),沒有教不會的學(xué)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
柳若作為陸凌煜的伴讀,皇子上的課,他多少要參與在其中。
他轉(zhuǎn)過去,看著正沉迷作畫的柳若,忍不住欣慰的點點頭。
毋庸置疑,柳若在這上面是有天賦的。
他靜靜的看著柳若作畫、題詩,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若是常人但凡有個人在自己做事時一直盯著自己看,多半會繃不住,難以繼續(xù)下去。
偏偏柳若不是一般人,他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被人盯著看對他影響不大。
他作完畫,將它雙手奉上。
青歸遠細細欣賞這幅山水畫,多用留白,有些淺淺勾勒。
他扶了扶胡子,小小年紀有所成,將來必定是一個大有作為的人。
他毫不吝嗇的夸獎:“此畫作的不錯,但不可急功近利。書畫這一行,最重的莫過于靜心,心靜下來,就比什么都強。”
柳若低首,道:“學(xué)生明白?!?/p>
青歸遠點頭,孺子可教。
他說:“你先練字,待會檢查。”
柳若應(yīng)下,抽出一張空紙,開始一筆一畫的寫了起來。
青歸遠又湊過去看了陸凌煜的新畫,沒差點氣的撅過去。
之前說畫的是雞,好歹還能大致看出一點雞的輪廓。
現(xiàn)在呢,直接黑乎乎的一團。
他忍著怒氣,指著畫問:“不知殿下這次畫的又是何物?”
“是黑球?!标懥桁洗鸬?。
青歸遠疑惑的嗯了一聲。
陸凌煜看了他一眼,說:“是母妃的寵貓。”
青歸遠不可置信,這是貓,這居然是貓?
他壓下心中熊熊燃燒的火,問:“那殿下能告訴臣,何處像貓?”
陸凌煜聽他這么問,非常鄙夷的看他一眼,好像在說,這老頭莫不是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了。
要是青歸遠能聽到他的內(nèi)心想法,肯定會忍不住跳腳,他今年才而立之年,多好的年紀,哪里老了?
不過他還是指著他的畫,有模有樣的說了起來。
他指著兩個微微有點尖尖的凸起,說:“這是它的耳朵?!?/p>
又指著四個不圓的黑點說:“這是它的腳?!?/p>
說著說著他看向青歸遠,問:“夫子此次可看明白了?”
青歸遠再難說什么,看來要扭轉(zhuǎn)三皇子畫任何東西都是黑乎乎的風(fēng)格,還要好多時間。
這條路任重而道遠。
不過,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
他就不信邪了,他還教不會。
他讓陸凌煜臨摹一遍《過君論書》,看看他的字如何。
結(jié)果可想而知,太丑了。
陸凌煜寫字,寫著寫著就開始劈叉,或者是東倒西歪。
有的甚至直接倒地就睡根本爬不起來,或者上一個字和下一個字卿卿我我,亦或是拳打腳踢的開始打架。
在柳若寫完一張紙的時候,陸凌煜已經(jīng)寫好了四五張。
待兩人寫完上交時,青歸遠翻看柳若的臨摹,娟秀的字體讓他心情愉悅。他大手一揮散了學(xué)。
陸凌煜拉著收好東西的柳若向門口跑去。
這時,青歸遠剛好翻看到陸凌煜的臨摹,直接氣得不顧禮儀尊卑,大吼道:“三皇子殿下,明天你給我抄五十遍?!?/p>
陸凌煜拉著柳若在門口停下,大聲回道:“那辛苦夫子的眼睛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說?!?/p>
青歸遠直接大罵一聲:“滾!”
陸凌煜爆笑,拉著柳若跑了。
事實證明,青歸遠是有兩把刷子的。
他花了兩年時間,讓陸凌煜的畫不再是一團黑乎乎,雖然大部分還是黑乎乎的,但少部分已經(jīng)可以讓人一眼看出畫的是什么。
而陸凌煜的字,也在青歸遠和柳若的雙重夾擊之下,有所改進。
至少不會在劈叉、東倒西歪、睡著、卿卿我我或者打架了。
至于好不好看,那是另一回事。
陸凌煜愛好給柳若投喂和描摹丹青,而柳若則愛好教陸凌煜書畫。
不知為何,陸凌煜在柳若面前總會不自覺的服從。
每月息課后,柳若總歸要回到北涼侯府。
可偏偏每到這個時候,陸凌煜總會抱著他,不讓他回去。
他淚眼汪汪的看著柳若,問:“若兒就不能不回去嗎?”
柳若想扒開陸凌煜抱住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扒不開。
他的語氣帶著些無奈:“殿下,臣的家在宮外,臣是要回去的?!?/p>
“一定要回去嗎?”陸凌煜問。
“一定。”柳若肯定回答。
站在一旁的梅妃看著她那不成器的兒子,簡直沒眼看。
她一把把人上拎開,面帶歉意對柳若說:“別理他,在宮里快一月了,想必你父母也是極想你的。本宮命人備了些禮物,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別嫌棄?!?/p>
“梅妃娘娘這不妥?!绷粽f。
“哎呀,沒什么不妥的?!泵峰f:“無非是一些補身體的燕窩人參之類的,你給煜兒當伴讀那么久,這是應(yīng)該的。”
柳若依舊猶猶豫豫。
梅妃開玩笑說:“莫不是小柳兒瞧不上華清宮的東西?!?/p>
柳若連忙說:“自然不是。”
梅妃拉過他的手,笑著說:“好了,別緊張,本宮開玩笑的。這些東西小柳兒就收下吧。時辰也不早了,本宮命人備了馬車,別回遲了,讓你父母擔心?!?/p>
最終,柳若帶著一馬車的東西出了宮。
梅妃回過頭,對上陸凌煜那幽怨的小眼神,一巴掌呼過去。
她沒好氣道:“這是干什么。”
陸凌煜怨道:“母妃太壞了?!?/p>
“嘿,你個臭小子。”梅妃說:“母妃哪壞了?!?/p>
陸凌煜不說話,跑去華清宮門口,希望能看到柳若。
可柳若坐著馬車早沒影了。
他垂頭喪氣的回來,心想著若兒好狠的心,都不跟他告別。
知道的,是分開三天。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分隔兩地,此生不負相見呢。
梅妃看著仿佛失了魂一般的兒子,對身邊的桂枝使了個眼色,桂枝很識趣的將周圍的宮人支退。
梅妃低聲問陸凌煜:“你如實告訴母妃,你是不是有意于小柳兒?!?/p>
“沒有啊?!标懥桁喜唤饽稿鸀楹螘@般問。
“那你整這死出干什么?”梅妃有些氣道:“小柳兒一回家,你就跟失了神一樣?!?/p>
陸凌煜說:“若兒長的好看,我舍不得和他分開?!?/p>
梅妃逗孩子的心一下就上來了,她說:“母妃前些日子打聽到了,謝家以前想和小柳兒定親,若是真成了,那他就是別人家的。你怎么看?”
“才不會?!标懥桁戏浅:V定的說。
“你怎知不會?”梅妃問。
“我就是知道?!标懥桁险f。
說完,他直接跑了。
梅妃看著兒子跑遠的身影,搖了搖頭,他這兒子馬上束發(fā)了,在這方面還一點都不懂,以后容易吃虧啊。
要不給他提前準備兩個通房,教教他人事?
殊不知,跑回房里的陸凌煜一把關(guān)上門,他的臉有些紅,而耳朵全紅透了。
他捂著胸口,里面的心臟在劇烈跳動。
他問自己,他喜歡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