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牢

金三角的雨林蒸騰著濕熱的水汽，直升機槳葉攪動著濃稠的空氣。周野透過舷窗望去，無盡的綠色樹冠如同波濤般起伏，偶爾露出幾條泥濘的土路或簡陋的村莊。這片三國交界的法外之地，是毒品、軍火和人口的集散地，現(xiàn)在又成了生物武器的溫床。

"五分鐘后降落。"飛行員喊道，"記住，一旦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周野檢查了一下裝備：假護照、醫(yī)療包、還有藏在特制腰帶里的微型通訊器。楊峰坐在對面，正往臉上涂迷彩。

"最后確認(rèn)一次計劃。"楊峰壓低聲音，"你以化學(xué)專家身份接近沙坤，評估他的病毒研發(fā)進度。我在外圍提供支援，72小時后無論成功與否都必須撤離。"

周野點點頭，胃部卻緊繃如鼓。這次行動比緬北更加危險——沒有后援，沒有官方身份掩護，一旦暴露就是死路一條。

直升機降落在一條河邊的小空地。一個穿軍裝戴紅色貝雷帽的男人走過來，用AK-47指了指周野："你，跟我走。其他人留下。"

楊峰剛要反對，周野搖了搖頭："按規(guī)矩來。"他提起行李跟上紅貝雷，沒有回頭看直升機起飛時卷起的塵土。

一輛沒有窗戶的改裝吉普車在叢林小道上顛簸了兩小時，最終停在一座山寨前。木質(zhì)圍墻上站著持槍守衛(wèi)，塔樓上的狙擊鏡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點。

"下車。"紅貝雷命令道，"搜身。"

守衛(wèi)粗暴地檢查了周野的每一寸衣物和身體，醫(yī)療包里的每樣物品都被拿出來反復(fù)查看。當(dāng)他們要拆開聽診器時，周野開口了：

"那是精密儀器，拆了就廢了。沙坤先生需要我檢查實驗室設(shè)備，沒有這個我無法工作。"

守衛(wèi)猶豫了一下，終于放過聽診器，但沒收了他的手機和手表。

穿過三道鐵門，眼前的景象讓周野呼吸一滯——山寨中央是一座現(xiàn)代化的雙層建筑，全玻璃外墻和鋼架結(jié)構(gòu)，與周圍的簡陋木屋形成詭異對比。建筑門口站著兩個穿生化服、持沖鋒槍的守衛(wèi)。

"這邊。"紅貝雷領(lǐng)著他繞到主樓后面的一間大木屋。

木屋內(nèi)是奢靡的歐式裝修，水晶吊燈下，沙坤正坐在真皮沙發(fā)上抽雪茄。白西裝換成了軍綠色獵裝，脖子上的蜈蚣疤痕依然猙獰。

"陳醫(yī)生，歡迎來到我的王國。"沙坤用雪茄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或者說，我該叫你周醫(yī)生？"

周野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手指下意識摸向腰帶里的刀片。

"放松。"沙坤大笑，"我欣賞聰明人，而你騙過了吳昆那個蠢貨。身份不重要，能力才重要。"

周野強迫自己放松下來："看來沙坤先生的情報網(wǎng)很靈通。"

"足夠靈通。"沙坤按了下桌上的鈴，一個侍者端著兩杯威士忌進來，"我知道你是中國頂尖的病毒專家，因醫(yī)療事故逃亡。正好，我這里有更適合你的工作。"

侍者退下后，沙坤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型金屬箱，輸入密碼打開。里面是兩支裝有藍色液體的試管，與周野在緬北見到的一模一樣。

"'櫻花淚'，世界上最美的生物武器。"沙坤陶醉地看著試管，"無色無味，72小時潛伏期，致死率98%。最妙的是——"他湊近周野，"它能識別特定基因序列，只殺特定人群。"

周野強忍厭惡："定向基因武器？這需要龐大的基因數(shù)據(jù)庫支持。"

"聰明！"沙坤拍拍手，"我們花了五年收集各國精英的基因樣本——政客、科學(xué)家、軍人...想象一下，一場只殺死敵人精英的瘟疫，多么美妙！"

周野的胃部翻騰。這比他想像的還要瘋狂——不是隨機殺戮，而是精準(zhǔn)清除人類中最優(yōu)秀的那部分。

"我需要看看實驗室和研發(fā)數(shù)據(jù)。"周野盡量保持專業(yè)口吻，"如果要做改進的話。"

沙坤瞇起眼睛："這么快就進入角色？我喜歡。"他站起身，"跟我來。"

主樓內(nèi)部的潔凈程度堪比頂級醫(yī)院。穿過兩道氣閘門，沙坤帶周野進入一個圓形實驗室。十幾名穿防護服的研究人員正在忙碌，墻上的大屏幕顯示著病毒基因序列。

"這是我們的核心團隊。"沙坤自豪地說，"前蘇聯(lián)生物武器專家、日本頂尖病毒學(xué)家，還有你們的萬博士——哦對了，她沒能來迎接你，正在養(yǎng)傷。"

周野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個女研究員吸引。盡管戴著口罩和護目鏡，但那熟悉的動作和身形...

楊雪？她還活著？

"這位是我們的新成員。"沙坤向團隊介紹周野，"中國病毒學(xué)專家，將負責(zé)'櫻花淚'的傳播優(yōu)化。"

研究人員們冷漠地點頭，只有那個疑似楊雪的女人猛地抬頭，護目鏡后的眼睛瞪大了。

沙坤帶周野參觀了整個設(shè)施——病毒培養(yǎng)室、動物實驗區(qū)、甚至有一個小型人體測試區(qū)，透過玻璃能看到里面躺著幾個奄奄一息的囚犯。

"最新進展如何？"周野問。

"空氣傳播已經(jīng)實現(xiàn)，但穩(wěn)定性不夠。"沙坤皺眉，"在室外只能存活六小時，我們需要至少二十四小時。"

周野暗自慶幸。這意味著病毒還不能大規(guī)模投放，他們還有時間。

回到沙坤的辦公室，周野提出了"建議"："我研究過一種納米載體，可以延長病毒在空氣中的存活時間。但需要一些特殊化學(xué)原料和設(shè)備。"

沙坤眼睛一亮："盡管開口。"

"還需要一個助手，熟悉這里的研究體系。"周野裝作思考，"那個戴紅手套的女研究員就不錯。"

"萬莉的徒弟？可以。"沙坤爽快答應(yīng)，"但記住，任何背叛行為都會讓你女兒付出代價。"

周野的血液瞬間冰冷："我女兒？"

沙坤打開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張小雨在安全屋花園玩耍的照片，拍攝于三天前。"你以為新西蘭很安全？"他輕笑，"'聯(lián)盟'的眼線無處不在。"

當(dāng)晚，周野被安排在研究人員宿舍——一個裝有監(jiān)控攝像頭的豪華房間。他假裝研究沙坤提供的資料，實際上在用聽診器內(nèi)的微型裝置向楊峰傳遞情報。

凌晨三點，輕微的刮擦聲從陽臺傳來。周野悄悄拉開窗簾，看到那個戴紅手套的女研究員站在那里。他打開落地窗，女人迅速閃入。

"周醫(yī)生？"她摘下口罩，果然是楊雪，但左臉頰多了一道猙獰的疤痕，"我哥哥還活著嗎？"

"楊峰就在外圍。"周野壓低聲音，"你怎么會在這里？"

"被俘。"楊雪的眼睛里閃爍著痛苦，"沙坤強迫我改進病毒。我一直在暗中破壞研究，但他們發(fā)現(xiàn)了..."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針眼，"給我注射了病毒原型，只有定期注射抑制劑才能活命。"

周野迅速檢查了她的狀況："你感染多久了？"

"兩周。抑制劑只能再撐三天。"楊雪遞給他一個U盤，"這里有全部研究數(shù)據(jù)和客戶名單。你必須摧毀這里，周醫(yī)生。沙坤已經(jīng)收到第一筆訂單，十天后就要發(fā)貨。"

周野插入U盤快速瀏覽。名單上的名字讓他倒吸冷氣——中東恐怖組織、南美販毒集團、甚至幾個非洲軍閥。

"實驗室有自毀系統(tǒng)嗎？"

"有，但需要沙坤的指紋和密碼。"楊雪突然警覺地看向門口，"有人來了！明天午夜，東側(cè)圍墻見。"

她像幽靈一樣溜出陽臺，消失在夜色中。周野剛藏好U盤，門就被敲響。

"沙坤先生請你過去。"守衛(wèi)說，"緊急情況。"

會是什么？身份暴露了？楊峰被抓住了？周野跟著守衛(wèi)穿過黑暗的走廊，心跳如擂鼓。

沙坤的辦公室里氣氛凝重。金絲眼鏡的萬莉坐在輪椅上，腿上還纏著繃帶，正憤怒地指著電腦屏幕。

"就是他！"她尖叫，"國安局的臥底！我剛剛收到情報確認(rèn)！"

屏幕上是周野的檔案照片，標(biāo)注著"已終止"。

沙坤的表情從震驚變?yōu)楸┡?，他慢慢從抽屜里掏出一把手槍?解釋一下，醫(yī)生。"

周野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否認(rèn)已經(jīng)沒有意義，但如何利用最后的機會？

"是的，我是臥底。"他坦然承認(rèn)，"但你們的情報過時了。我因為擅自行動被國安局除名，現(xiàn)在只為錢工作。"

"可笑！"萬莉唾沫橫飛，"他在拖延時間！"

沙坤舉起手示意她安靜："證明給我看。"他對周野說，"幫我改進病毒，我就相信你。否則..."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小雨的照片。

"我需要使用主實驗室，現(xiàn)在就要。"周野說，"還有楊雪當(dāng)助手。"

沙坤考慮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有趣。我給你十二小時。成功了，你加入我們；失敗了..."他拍了拍手槍，"你女兒會比你死得更痛苦。"

主實驗室里，楊雪在沙坤的監(jiān)視下協(xié)助周野工作。周野裝模作樣地調(diào)配著各種試劑，實際上在偷偷合成一種高爆炸藥。他需要制造一個足夠大的爆炸，摧毀整個病毒儲存庫。

"你確定這能行？"楊雪小聲問，眼睛瞟向角落的攝像頭。

"相信我。"周野將幾滴液體加入混合物，溶液立刻變成深紅色，"記得你哥哥教我們的叢林炸藥配方嗎？"

楊雪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計劃。她開始準(zhǔn)備大量乙醇和過氧化氫——實驗室常見物品，但混合后極易爆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沙坤的耐心逐漸耗盡。當(dāng)周野宣布"完成"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傍晚。

"這就是你的改進？"沙坤懷疑地看著試管中的紅色液體。

"納米載體包裹的病毒粒子。"周野解釋道，"在空氣中存活時間延長至36小時，傳染性提高50%。"

萬莉掙扎著從輪椅上站起來，搶過試管："需要測試！"

"當(dāng)然。"周野微笑，"但需要去病毒儲存庫取原始樣本做對比。"

沙坤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同意。在四名武裝警衛(wèi)的押送下，他們來到主樓地下室的病毒儲存庫。厚重的鋼門后是數(shù)十個液氮罐和冷藏柜，里面存放著"櫻花淚"的所有毒株。

周野假裝進行樣本比對，實際上將自制炸藥粘在了液氮罐閥門上。定時器設(shè)置為兩小時后——足夠他和楊雪逃離。

"確實...有效果。"萬莉不情愿地承認(rèn)，顯微鏡下的病毒顯示出異?；钚?。

沙坤露出滿意的笑容："看來我找到了真正的天才。"他拍拍周野的肩，"歡迎加入'聯(lián)盟'，醫(yī)生。報酬會讓你——"

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設(shè)施。

"入侵者！"對講機里傳來警衛(wèi)急促的聲音，"東側(cè)圍墻被突破，至少二十名武裝人員！"

楊峰！周野心頭一震。他們約定的行動時間是午夜，發(fā)生了什么？

沙坤臉色大變："轉(zhuǎn)移病毒樣本！啟動自毀程序！"他轉(zhuǎn)向警衛(wèi)，"殺了他們！"

周野早有準(zhǔn)備，一針管刺入最近警衛(wèi)的脖子。楊雪同時出手，手術(shù)刀精準(zhǔn)命中另一名警衛(wèi)的眼球。趁著混亂，周野拉著楊雪沖出儲存室。

"自毀程序啟動，倒計時十分鐘。"機械女聲在走廊回蕩。

"媽的！"周野咒罵，"爆炸會提前觸發(fā)！"

他們奔向?qū)嶒炇?，槍聲和爆炸聲越來越近。轉(zhuǎn)過一個拐角，迎面撞上沙坤和萬莉。

"叛徒！"萬莉尖叫著掏出手槍，但楊雪飛起一腳踢中她手腕，槍走火了，子彈擊中天花板。

沙坤趁機逃跑，周野緊追不舍。兩人在走廊上搏斗，沙坤的拳頭重重砸在周野臉上，鼻血立刻涌出。周野回敬一記肘擊，打在對方脖子上那道疤痕處，沙坤痛呼一聲跪倒在地。

"你毀了...一切！"沙坤喘著粗氣，"但'聯(lián)盟'不會就此結(jié)束！"

周野拖著他向出口跑去，楊雪已經(jīng)啟動了緊急疏散警報。整個建筑開始震動，第一次爆炸來自地下室——比預(yù)計早了五分鐘。

"楊雪！出去！"周野大喊，同時用束縛帶捆住沙坤的手腳。

"那你呢？"

"找楊峰！阻止任何車輛離開！"周野將沙坤推給她，"帶他走，我需要救那些實驗體！"

楊雪猶豫了一秒，最終點頭拖著沙坤離開。周野逆著人流沖向人體測試區(qū)，煙霧已經(jīng)充滿了走廊。

測試區(qū)的囚犯們絕望地拍打著玻璃。周野找到緊急釋放按鈕，但系統(tǒng)已被鎖定。他抄起消防斧，拼命砍向鋼化玻璃。

一下，兩下...玻璃終于出現(xiàn)裂紋。氧氣面罩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周野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用盡最后力氣撞向裂紋處，玻璃轟然碎裂。

囚犯們涌出來，有人扶住了即將倒下的周野。遠處傳來更多的爆炸聲，整個建筑正在坍塌。

"那邊...出口..."周野指向安全通道，然后癱倒在地。

當(dāng)軍方特種部隊找到周野時，他正靠在一棵樹下，身邊圍著七名被他救出的囚犯。遠處的實驗室已經(jīng)變成一片火海，爆炸仍在繼續(xù)。

"楊峰...沙坤..."周野虛弱地問。

"都控制住了。"帶隊軍官向他敬禮，"楊雪提供了關(guān)鍵情報，我們攔截了三輛試圖逃跑的車，抓獲十二名核心研究人員。"

周野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六個月的生死搏斗，終于結(jié)束了。

三個月后，新西蘭南島的一棟海邊別墅里，周野正在花園里修剪玫瑰。蘇婷坐在陽臺上看書，小雨在不遠處和一只金毛犬玩耍。

屋里電視正播放著國際新聞："...多國聯(lián)合行動成功摧毀東南亞最大生物武器實驗室，繳獲大量病毒樣本...主要嫌疑人沙坤已被引渡至海牙國際法庭..."

"爸爸！"小雨舉著一幅畫跑過來，"看我畫的！"

畫上是三個小人站在陽光下，旁邊是一只大狗。雖然稚嫩，但能看出是一家人。

"很美，寶貝。"周野抱起女兒，親吻她的額頭。小雨的血液檢測上周終于完全正常，病毒被徹底清除。

蘇婷走過來，遞給他一杯檸檬水和一封信："王浩寄來的。"

周野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張照片和簡短字條。照片上是楊峰和楊雪，站在某個熱帶海灘上，笑得燦爛。字條只有一句話："任務(wù)完成，新生活快樂。"

周野微笑著將照片放進口袋，摟住妻子的肩膀。遠處，太平洋的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如同世界平穩(wěn)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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