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這是程喻恢復意識后的第一個感覺。她的肩膀像是被火燒過一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程喻艱難地睜開眼,看到蘇沐憔悴的臉。她躺在一間簡陋的屋子里,窗外是連綿的青山,顯然已經不在皇宮了。
"這是...哪里?"程喻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醉仙樓的后山小屋。"蘇沐扶她坐起來,喂她喝了口水,"安全的地方。"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政變、逃亡、謝淮中毒、那支冷箭...程喻猛地抓住蘇沐的手:"謝淮呢?"
蘇沐的表情變得復雜:"殿下在隔壁房間。她...情況不太好。"
程喻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卻被肩上的劇痛逼得倒抽一口冷氣。蘇沐連忙按住她:"別亂動!箭上有毒,傷口剛結痂。"
"帶我去見她。"程喻咬牙道,"現在。"
蘇沐拗不過她,只好攙扶著她慢慢挪到隔壁。房間比程喻的那間更小,只放得下一張木床。謝淮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因高燒而干裂,完全看不出往日太女殿下的風采。
青柳守在床邊,看到程喻進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程姑娘,您不該下床..."
程喻沒理會,徑直走到床邊。謝淮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鎖骨處包扎的白布——那是皇帝取血留下的傷口。更讓程喻震驚的是,謝淮胸前掛著一枚粗糙的狼牙玉佩,正是她三年前送給那個"受傷獵戶"的臨別贈禮。
"她還留著..."程喻不自覺地伸手觸碰玉佩,指尖輕顫。
青柳輕聲道:"殿下從不離身。即使朝臣們嘲笑這玉佩粗鄙,她也堅持佩戴。"
程喻胸口一陣發(fā)緊。她記得很清楚,那不過是她隨手從腰間解下的小玩意,連正經禮物都算不上。而謝淮,這個擁有一切的王太女,卻視若珍寶地戴了三年。
"她中的毒還沒解?"程喻問。
蘇沐搖頭:"'醉夢'沒有解藥,只能靠自身代謝。臨時標記緩解了癥狀,但..."她壓低聲音,"殿下體內還有寒毒,兩種毒素互相作用,情況很復雜。"
程喻在床邊坐下,輕輕握住謝淮滾燙的手:"需要什么藥材?我去找。"
"不是藥材的問題。"蘇沐猶豫了一下,"殿下需要Omega信息素的持續(xù)安撫。但您現在傷勢未愈,如果強行釋放信息素..."
"怎么做?"程喻打斷她。
蘇沐和青柳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簡單的方法是...完成標記。"
程喻的手一抖。完全標記意味著終身綁定,即使以現代醫(yī)學手段也難以徹底消除。在ABO世界里,這是比婚姻更神圣的承諾。
"還有別的辦法嗎?"
"臨時標記可以維持幾天。"青柳說,"但需要頻繁補充。"
程喻深吸一口氣,俯身在謝淮耳邊輕聲道:"謝淮,聽得見我說話嗎?我需要給你臨時標記。"
謝淮的睫毛顫了顫,但沒有醒來。程喻輕輕撥開她頸后的碎發(fā),露出Alpha的腺體。即使在高燒中,謝淮的氣息依然清冽如雪松,只是混著一絲苦澀的藥味。
程喻咬破自己的舌尖,讓Omega信息素充分釋放,然后低頭貼上謝淮的腺體。她的犬齒刺入那處敏感的肌膚,將自己的信息素注入謝淮體內。
謝淮猛地一顫,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床單。程喻能感覺到她的信息素開始回應自己,兩種氣息在狹小的房間里交織纏繞,形成一種令人眩暈的親密氛圍。
當程喻結束標記時,她已經滿頭大汗,肩膀的傷口也隱隱作痛。但謝淮的呼吸明顯平穩(wěn)了許多,臉色也不再那么慘白。
"有效!"蘇沐驚喜地說,"殿下的信息素穩(wěn)定多了。"
青柳扶程喻回到椅子上:"程姑娘,您該回去休息了。殿下若有變化,我們會立刻通知您。"
程喻搖頭:"我就在這兒守著。"
蘇沐還想勸說,突然發(fā)現謝淮的手指動了動:"殿下?"
謝淮緩緩睜開眼,目光茫然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程喻身上。她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什么。
程喻俯身湊近:"我在。"
"程...喻..."謝淮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你...沒事?"
程喻眼眶一熱:"我很好,是你這個傻子差點沒命。"
謝淮的嘴角微微上揚,又閉上了眼睛。但這一次,她的呼吸均勻而平穩(wěn),是真正睡著了,而非昏迷。
"讓她睡吧。"蘇沐輕聲道,"這是好現象。"
接下來的三天,程喻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謝淮床邊。她的傷勢恢復得很快,草原人強健的體魄此刻顯現出優(yōu)勢。而謝淮的情況則時好時壞,寒毒與"醉夢"的余毒反復發(fā)作,每次都需要程喻的臨時標記來穩(wěn)定。
第四天清晨,程喻正靠在椅子上打盹,突然感覺到一只微涼的手撫上她的臉。她猛地驚醒,發(fā)現謝淮已經坐起身,正靜靜地看著她。
"你醒了!"程喻驚喜地握住她的手,"感覺怎么樣?"
謝淮的眼中恢復了清明,但比往日多了幾分柔軟:"好多了。"她輕輕觸碰程喻肩上的繃帶,"疼嗎?"
程喻搖頭:"小傷而已。倒是你,嚇死我了。"
謝淮垂下眼睫:"對不起..."
"為什么要道歉?"
"為我將你卷入危險。"謝淮的聲音低沉,"為我...自私地將你留在身邊。"
程喻心頭一顫。這是謝淮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認自己的感情。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床上,為謝淮蒼白的臉鍍上一層金色光暈,讓她看起來前所未有的脆弱而真實。
"謝淮,"程喻深吸一口氣,"那天在太廟,我看到你父親...取你的血。那是怎么回事?"
謝淮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但出乎程喻意料,她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寒毒...需要定期放血才能控制。"
"寒毒從何而來?"
謝淮沉默良久,終于輕聲道:"這是我皇室女子的宿命。三百年前,希蕓開國女帝與草原大祭司立下血契,皇室女子將代代承受'霜寒之咒',以換取兩國和平。"
程喻瞪大眼睛:"草原大祭司?女真部落?"
"不錯。"謝淮苦笑,"每代皇室女子年滿二十后,必須每月月圓取血祭天,否則寒毒發(fā)作,痛不欲生。我母后...就是受不了這痛苦,自盡的。"
程喻如遭雷擊。她突然想起謝淮鎖骨下的傷疤,想起每月月圓時謝淮的消失,想起皇帝那句"你不想變成你母后那樣吧"...
"所以三年前你去草原..."
"尋找破解之法。"謝淮點頭,"傳說女真王族血脈中流淌著解藥。我偽裝成受傷的獵戶,想混入王帳,卻遇見了你..."
程喻心跳加速:"你接近我,是為了解藥?"
謝淮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一開始是。但三天相處后,我...我下不了手。你的善良,你的自由,你眼中的光...我無法利用這樣的你。"
她顫抖著從頸間取下那枚狼牙玉佩:"這是我唯一帶走的東西。回宮后,我派人暗中保護女真部落,尤其是你。阿爾丹與趙家勾結的事,我早有察覺,所以才硬將你留在身邊..."
程喻腦中一片混亂。所以謝淮囚禁她,是為了保護她?那些看似專橫的命令,背后竟藏著這樣的心思?
"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
"告訴你,然后呢?"謝淮苦笑,"讓你卷入更危險的政治漩渦?阿爾丹背后有趙家,趙家背后是整個希蕓的保守勢力。他們想要的不只是女真,還有我父皇的皇位。"
程喻想起皇帝臨終前的話:"你父親說...你的血是鑰匙?"
謝淮的表情變得復雜:"這是皇室最大的秘密。我的血...確實能解寒毒,但必須以命換命。父皇每月取血,是為了研制替代品,而非傷害我。"
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針眼:"太醫(yī)院一直在試驗,希望能找到不傷性命的解藥。但進展甚微..."
程喻心疼地握住謝淮的手腕:"所以婚約..."
"鎮(zhèn)北侯世子是保守派推上來的人選。"謝淮冷笑,"他們想通過控制我來掌控朝政。父皇生前一直在設法解除這婚約,但..."
她沒有說完,但程喻明白了?;实弁蝗获{崩,謝淮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朝局瞬間逆轉。
"現在怎么辦?"程喻問,"趙家和阿爾丹控制了京城,你..."
"我還活著,就是最大的籌碼。"謝淮的眼中閃過一絲鋒芒,"鎮(zhèn)北軍已經響應勤王號召,三日內就能抵達京城。只要我能現身指揮..."
程喻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說阿爾丹想要你的血?"
謝淮點頭:"寒毒之血對女真人而言是圣物,傳說能破除一切詛咒。阿爾丹想用我的血強化自己的統治合法性。"
"所以他才勾結趙家..."程喻恍然大悟,"那場政變不只為皇位,還為抓你取血!"
謝淮疲憊地靠在床頭:"現在你明白,我為何執(zhí)意要你遠離這一切了。"
程喻沉默良久,突然問道:"謝淮,你愛我嗎?"
這直白的問題讓謝淮渾身一僵。她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嘴唇顫抖了幾下,卻發(fā)不出聲音。
程喻不依不饒:"三年關注,千里追尋,生死相護...如果這些都不是愛,那是什么?"
謝淮閉上眼,長嘆一聲:"是癡念。"她睜開眼,眸中是從未有過的坦誠,"程喻,我從未想過要勉強你的心意。若你選擇離開,我..."
程喻俯身吻住了她。
這個吻溫柔而堅定,不帶任何情欲,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謝淮僵了一瞬,隨即回應,手指緊緊抓住程喻的衣襟,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當兩人分開時,謝淮的眼中閃爍著淚光:"為什么..."
"因為我也是個傻子。"程喻輕笑,"明明早就動心,卻不肯承認。"
謝淮抬手輕撫程喻的臉頰:"你知道愛上王太女意味著什么嗎?無盡的宮規(guī),復雜的朝政,永遠活在別人的目光下...你的自由..."
"你會把我關在金籠子里嗎?"程喻反問。
謝淮搖頭:"我寧愿折斷自己的翅膀,也不會再束縛你。"
"那就夠了。"程喻再次吻她,"我們一起想辦法,破解那該死的血咒,然后...你帶我游遍天下,好不好?"
謝淮的眼淚終于落下:"好。"
兩人靜靜相擁,陽光灑在她們身上,仿佛為這一刻鍍上了永恒的印記。謝淮突然從發(fā)間取下一支金鳳簪,輕輕別在程喻衣襟上:"我母后的遺物。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程喻認得這簪子——希蕓國太女的定情信物,象征著至死不渝的承諾。她小心地接過,從自己頸間取下那枚狼牙項鏈,戴在謝淮脖子上:"草原人的規(guī)矩,贈狼牙者,生死相隨。"
謝淮撫摸著狼牙,眼中滿是珍視。程喻突然想起什么,皺眉道:"等等,你表妹周瀾說..."
"周瀾?"謝淮冷笑,"她根本不是我的表妹,是趙家安插的眼線。我父皇從未有什么姐妹,哪來的表妹?"
程喻目瞪口呆:"那她怎么知道太廟的事?"
"趙家在我身邊安插了不少眼線。"謝淮沉聲道,"包括太廟取血的秘密。"
兩人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青柳匆匆推門而入:"殿下!鎮(zhèn)北軍先鋒已到山下,但京城傳來消息,阿爾丹率軍攻打女真王帳,程首領危在旦夕!"
程喻猛地站起:"母親!"
謝淮也強撐著下床:"備馬!傳令鎮(zhèn)北軍,立刻進軍京城!"
"不行!"青柳攔住她,"殿下身體未愈,現在回京太危險!"
謝淮看向程喻:"你回去救你母親,我去奪回皇位。分頭行動,才能最快解決危機。"
程喻握住謝淮的手:"你確定你能行?"
謝淮從枕下取出一塊兵符:"這是鎮(zhèn)北軍的調令。有它在,趙家翻不了天。"她猶豫了一下,"程喻,若事不可為...不要勉強。你的安全最重要。"
程喻咧嘴一笑,露出那顆標志性的小虎牙:"放心,我還要回來娶你呢。"
謝淮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不知羞。"
程喻大笑著在她唇上輕啄一下,轉身去收拾行裝。謝淮看著她的背影,眼中滿是眷戀與擔憂。
"殿下真的放程姑娘走?"青柳小聲問。
謝淮輕撫胸前的狼牙:"愛一個人,不是囚禁她,而是給她翅膀...即使那意味著她可能飛走。"
青柳若有所思地點頭。謝淮收斂情緒,挺直腰背:"備紙墨,本宮要親自寫信給鎮(zhèn)北侯。另外,派人盯緊趙鴻德,他才是這場政變的真正主謀。"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謝淮堅毅的側臉上。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為情所困的女子,而是重拾鋒芒的王太女,準備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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