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渺繞過屏風,眼前豁然開朗。
天花板上橫亙著幾道深褐色的實木梁,地面鋪設青灰色的仿古磚,行走其上,腳步聲被厚實的地毯吸收,只留下靜謐的回響。
進入書房,墻面懸掛一幅潑墨山水,是郭溪的早春圖,遠山如黛,近水含煙,筆觸恣意卻意境深遠。
中央是一張長達丈余的紅木長案,案后坐著一個人,正在辦公。外著黑色西裝,內著粉紅色襯衫,解雨臣看上去翩翩君子,人和景相益得彰。
這是短時間內他們第二次見面。
同樣是為了送情報給他,思渺這次態(tài)度客氣許多,她把情報信放在辦公桌上,單手抱胸,一手支頷,調侃道:“家族勢力可不好管教,成員不省心,這次鬧的事很大,解先生打算怎么應付?”
解雨臣頭也不抬,看著信紙上寫的解三聯(lián)系的一條線上的人,和自己腦中搜羅的信息對照,查漏補缺,溫言道:“思渺小姐對我的事很感興趣?那是不是我們關系有進展了?”
思渺把臉側過去不看他,勾起一抹微笑:“那還早得很呢,我和解先生,可是不打不相識。我們吶,是磨出來的交情?!?/p>
思渺想,你真不好對付,我做什么樣子,大方也好,扭捏也好,粗魯也好,禮貌也好,都不能使你的態(tài)度改變。你只關注我的兩方面,一我能不能提供合適的情報,二我的態(tài)度會不會影響到和你的交易。在我認識的人里,你是頂難纏的。我記住你了,小鬼。
思渺眼神往右看去,一列深褐色的實木博物架倚墻而立,木料是上好的老榆木,紋理如行云流水,經年累月的摩挲讓表面泛出溫潤的包漿。
架頂擱著一尊銅制香爐,一縷青煙裊裊升起,在空中盤繞片刻,又悄然消散,只留下沉靜的檀香,與木香、茶香、書香交織,釀出一室雅韻。
架身分作三層,最上層陳列著幾尊素雅的青瓷;中層蹲踞著一尊鎏金銅蟾,約莫一掌大??;下層放著幾個碗碟,分別是明成化斗彩雞缸杯,北宋汝窯天青釉弦紋樽和唐越窯秘色瓷蓮花碗。
博物架的角落,一盆小小的文竹斜倚而出,翠葉纖細如羽,在格柵間投下疏朗的影子。
博物架上的金蟾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總感覺這東西形制像是古董,又有點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見解雨臣正忙著發(fā)消息,她干脆走到近處去看,但見那金蟾通體渾圓飽滿,蟾首微昂,雙目圓睜如炬,以紅瑪瑙鑲嵌,通體金漆,金蟾背脊凹凸有致,鏨刻著層層疊疊的銅錢紋與祥云紋,鱗甲般的肌理在燈光下泛出深淺不一的光暈,仿佛真蟾蛻皮后留下的痕跡。三足蜷曲,前爪穩(wěn)穩(wěn)扣住一方墨玉底座,后足肌肉虬結,似蓄力待躍,靜中藏動,栩栩如生。拿起來一看,它腹底陰刻"乾隆年制"篆書款,筆鋒遒勁,更添幾分古意。
她正準備問問解雨臣情況,忽然頭暈目眩,在思緒模糊間,她扭頭看一眼解雨臣,他歪斜著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知,她也跟著暈倒,手中脫力,金蟾掉下來。
等思渺醒過來,周圍環(huán)境大變樣。
她懷疑是不是有人趁她昏迷,把她移動到一個新地方去了。
她視線所及整體風格是自然清新綠色系,墻紙是綠色和銀色交織,桌子也變成了胡桃木桌子。
她試著推開門,一打開門看見的是一片漆黑,吸進所有光線那種黑,她伸手去觸碰,預備著一疼就縮回剩下的部分,毫無感覺,她的手指沒有感受到任何東西的存在。
從外表來看像是斷掉了一截,她還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只是看不見了。她試探著往外走,等腦袋沒入黑暗的時候,又暈過去了。
醒過來,自己還是倒在地上,跟之前的姿勢一模一樣。
循環(huán)?時間重啟?這樣的展開,在現(xiàn)實世界基本上不可能,她只能懷疑自己進入了幻境。
她想到自己暈倒前,手抓到的那只金蟾,搞不好是它在搗鬼。
這樣的事情,她曾經經歷過,術語叫鬼迷眼,指的是成了精的老物件迷惑人。
這種事,一般發(fā)生在荒郊野外,人際稀少的地方。
一般情況下,它不應該發(fā)生在都市里,這又是一個特殊情況。
她一眼就看見桌子上有個人正趴在桌子上,后腦勺高高翹著一根馬尾辮。
不會我一過去抬起來看見的就是一張腐爛的臉血淋淋的眼珠子看著我說我死不瞑目啊,要不就是翻過來沒有正臉只有一個后腦勺扎著馬尾對著我。
她一邊惡寒著一邊走過去,扶著她的頭,翻轉過來。
出乎意料,翻過來的,是一個氣色紅潤,長得很好看的女孩的臉,她迷迷糊糊的嘟囔著什么,慢慢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又閉上,依賴性的拿臉蹭蹭思渺的手,思渺動彈不得,這女鬼,不,這女孩怎么回事,就不知道女女之間禁止親密接觸嗎?
她狠心把手抽走,輕輕拍拍女孩桃子一樣的臉蛋,說:“醒醒,小姑娘,別睡了?!?/p>
那女孩這才醒過來,說了一句讓思渺大驚失色的話:“思渺,你干嘛弄醒我?”
思渺恨不得拽住她領子逼問,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我的你認識我這是哪,但是她面不改色,看著外面天空上掛著的太陽,順口胡說:“你看天都這么晚了,還睡覺,夜里怎么辦?”
那女孩想了一下,說:“我瞌睡蟲上來了,那我洗個澡,等一下我們回家吃飯吧,媽媽在等著我們。”
思渺又想問你媽是我媽嗎?這個幻境還給我設置了人物關系,把我弄來玩角色扮演才能離開嗎?
她試著問出這些問題,結果又一次暈倒,再醒來,太陽還是像個溏心蛋一樣掛在天空,時間沒變,一切重來。
這次她接話說:“好,你去洗澡?!?/p>
女孩奇怪的問:“你怎么了?一次也不叫我名字,洗澡也讓我一個人去?”
思渺心想糟了,看她這態(tài)度,我還得陪她洗澡,這拿的什么身份?我云里霧里的,現(xiàn)在只好先順著她,不然就這房間我都出不去,談什么破解幻境,回到現(xiàn)實。
她支支吾吾嗯嗯幾下,蒙混過關。就見那少女扭動桌子上的擺件,墻壁上一扇門出現(xiàn),原來這做了個隱形門。門向外打開,思渺就聞到一陣洗發(fā)水的香味,她覺得這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聞過似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少女挽著她的手臂,一同進入門內,這大概有個三十平方米,是個浴室,最大的是浴缸,夠躺下兩個人,旁邊放著一罐玫瑰花瓣,和檸檬味香氛。上頭是花灑,可以沐浴也可以淋浴。
一個帶鏡子的洗漱臺,上面放滿了瓶瓶罐罐,思渺聞出來各種香氣,顯然是護膚品化妝品。
思渺內心感覺不妙,她忽然想起熟悉的香味是什么了。
那是我的洗發(fā)水香味,這里怎么看都是兩個人的地盤,不會我就屬于兩個人之一吧。
幻境給我的身份是什么?看上去不像是姐姐,倒像是情侶。
她壯著膽子問:“親愛的,平時我叫你什么啊?”
那女孩定睛看著她,就在思渺感覺坐立難安撐不住的時候,噗嗤一笑,說:“你好,第一次見面,我是解語花?!?/p>
思渺顧不得回答,她心里有個猜想被證實了。
一直沒見到解雨臣,進幻境也是兩個人才對,看來不知道發(fā)生什么變故,解雨臣變成了解語花。
在她思考的時候,解語花已經進入浴缸,倒入大量的玫瑰花瓣,泡泡和花瓣一起浮在水面上。
她拿起一個黃色小鴨子,用力擠壓,發(fā)出一聲啾,說:“還不過來給我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