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陽光透過薄紗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林家林嶼笙的臥室里，隱約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大提琴聲，調(diào)子有些滯澀，像是被什么東西絆住了似的。
林嶼笙停下弓，眉頭微蹙，抬手揉了揉酸脹的手腕，指尖觸到腕骨處，那點熟悉的鈍痛感又清晰起來。
她嘆了口氣，剛想重新調(diào)整姿勢，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林嶼笙“進來?！?/p>
林母推開門，手里提著個保溫桶，站在門口笑盈盈地看著她，
李慧娟“練著呢？”
林嶼笙抬頭，放下琴弓，
林嶼笙“怎么啦，李女士？”
李慧娟“一會兒你把這個送去給顧醫(yī)生?！?/p>
林母走進來，把保溫桶往桌上一放，
李慧娟“謝謝他昨天想辦法讓你爸吃飯，”
林嶼笙打開保溫桶一看，里面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酿Q飩，熱氣還沒散盡。
她挑眉，
林嶼笙“餛飩？這合適嗎？咱們又不知道顧醫(yī)生的口味，”
林嶼笙“再說醫(yī)院不是有食堂嗎？”
李慧娟“嘖，送什么不重要，關(guān)鍵是心意。”
林母擺擺手，小聲嘟囔了一句，
李慧娟“反正也做多了?！?/p>
林嶼笙無語地看著自家母親，這借口找的，還真是一點都不勉強。
林嶼笙“李女士，過兩天就是演奏會了，”
林嶼笙“我還得抓緊時間練習(xí)呢。”
她試圖找理由推脫，手腕的酸意還沒消，實在不想跑這一趟。
李慧娟“一來一回能耽誤多久？”
林母不容置喙，
李慧娟“你順便也問問，”
李慧娟“下次你爸化療，顧醫(yī)生能不能多來看看？”
李慧娟“我還是覺得他挺有辦法的，比我們說多少都管用?！?/p>
林嶼笙拗不過她，只好無奈地妥妥。
林嶼笙“行行行，我這就去?！?/p>
她站起身，接過保溫桶，入手還帶著點溫度。
.
.
醫(yī)院走廊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林嶼笙提著保溫桶，在顧魏辦公室外探頭探腦。
玻璃窗里，顧魏正埋著頭，專注地在病歷本上寫著什么，陽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林嶼笙心里莫名一松，抬手敲了敲門，笑著打招呼，
林嶼笙“顧醫(yī)生。”
顧魏聞聲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林嶼笙時，明顯愣了一下，握著筆的手也頓住了，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林嶼笙等了幾秒，見他還沒反應(yīng)，不由得疑惑地又叫了一聲，
林嶼笙“顧醫(yī)生？”
顧魏“哦，進來吧?！?/p>
顧魏這才回過神，放下筆，聲音聽起來和平常沒什么兩樣。
林嶼笙被他剛才那瞬間的怔忪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去，把保溫桶放在辦公桌一角。
辦公室里靜了幾秒，兩人誰都沒先說話，氣氛忽然有點微妙的尷尬。
顧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什么，林嶼笙被看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里的包帶。
最后還是顧魏先輕輕笑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林嶼笙這才松了口氣，也跟著笑起來。
林嶼笙“顧醫(yī)生，好幾天沒看到你，還真有點不習(xí)慣了?！?/p>
她撓了撓頭，找了個話題。
顧魏挑眉，
顧魏“是嗎？”
見林嶼笙被問得一怔，沒接話，他無奈地笑了笑，主動詢問，
顧魏“找我有事？”
林嶼笙“啊，對?！?/p>
林嶼笙這才想起正事，拿起保溫桶給他看，
林嶼笙“我是代表全家來感謝你的，”
林嶼笙“感謝顧醫(yī)生你那么忙，還記著我們家林老師。”
她打開保溫桶蓋子，熱氣氤氳而上，
林嶼笙“顧醫(yī)生你嘗嘗看?！?/p>
顧魏看著里面的餛飩，笑了，
顧魏“你做的？”
林嶼笙臉上一熱，有些尷尬，
林嶼笙“呃……是李女士做的?！?/p>
見顧魏挑了下眉，她連忙補充，
林嶼笙“但是我送來的呀，怎么說軍功章也有我的一半！”
顧魏被她逗笑了，搖了搖頭，拿起旁邊的筷子開始吃。
林嶼笙順勢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一口口吃著，心里竟有點莫名的緊張。
顧魏吃了一個，發(fā)現(xiàn)是素餡的，抬眼看向她，語氣帶著點玩笑，
顧魏“素餛飩？這是給林老師做的，順帶著我吧？”
林嶼笙心里虛了一下，還真被說中了，但她面上依舊一臉真誠，
林嶼笙“怎么可能？當(dāng)然是特意為你做的！”
怕他不信，又強調(diào)了一遍，
林嶼笙“真的！”
顧魏笑而不語，又吃了一口。
林嶼笙期待地看著他，
林嶼笙“怎么樣？好吃嗎？”
顧魏“李阿姨手藝不錯?！?/p>
顧魏點頭，
顧魏“林老師住院那陣，看你倆忙前忙后照顧他，”
顧魏“就一直想嘗嘗你們家的手藝，今天也算是如愿以償了。”
林嶼笙“不是吧，顧醫(yī)生，你早說嘛。”
林嶼笙立刻接話，
林嶼笙“不然你這口福早就該享受到了?！?/p>
顧魏剛想再說點什么，桌上的座機突然響了，他放下勺子接起電話，聽了幾句后應(yīng)道，
顧魏“好，我馬上來?！?/p>
掛斷電話，他看向林嶼笙，
顧魏“有個病人出了點小狀況，我去處理一下，”
顧魏“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稍后回來。”
林嶼笙點點頭，
林嶼笙“好，你先去忙吧。”
顧魏起身離開，辦公室里只剩下林嶼笙一人，她看著桌上的餛飩，怕涼了不好吃，伸手想去蓋蓋子，手一滑，旁邊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林嶼笙“啊?！?/p>
她低呼一聲，連忙撿起筷子，走出辦公室想去洗手池清洗。
剛走到走廊，她沒注意到，身后不遠處，高浠正朝著這邊走來。
高浠看到林嶼笙手里拿著的筷子，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徑直走進了顧魏的辦公室。
一進門，她就看到了桌上的保溫桶，瞬間明白了什么，眉頭皺得更深了。
目光掃過桶里，看到飄著的幾根香菜，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保溫桶，毫不猶豫地將里面的餛飩倒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林嶼笙拿著洗好的筷子剛走到辦公室門口，正好撞見這一幕，整個人都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差點又掉了。
林嶼笙“高醫(yī)生，你在干嘛？”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
高浠回頭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被抓包的尷尬，但很快就恢復(fù)了自然，把空保溫桶放回桌上，
高浠“沒什么?！?/p>
就在這時，顧魏回來了。
他看到站在門口臉色發(fā)白的林嶼笙，又看到站在桌前的高浠，目光一掃，落在了垃圾桶里的餛飩上，瞬間明白了什么，臉色沉了下來，帶著明顯的不悅。
高浠看到顧魏的神色，心里有一瞬間的驚慌，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佯裝一無所知地開口，
高浠“你回來了？”
高浠“我剛才看到上面有蒼蠅，怕你吃了不干凈?！?/p>
高浠“而且這里面放了你不吃的東西，以為你不要了。”
高浠“要不……我再給你買一份？”
顧魏皺著眉，剛想說話，林嶼笙卻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袖，還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別計較。
高浠把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轉(zhuǎn)向林嶼笙，像是才發(fā)現(xiàn)她手里的筷子，
高浠“這餛飩……是你送來的？”
高浠“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顧魏自己買的，”
高浠“所以才自作主張?zhí)幚砹?，實在抱歉?！?/p>
林嶼笙心里憋著氣，語氣也硬了些，
林嶼笙“這是我媽自己做的，很干凈的，不可能有蒼蠅?！?/p>
高浠微微一笑，語氣聽起來十分誠懇，
高浠“哦，那真的不好意思了，不過一般來說，”
高浠“我們不鼓勵患者家屬給醫(yī)生送東西，畢竟要避嫌?！?/p>
高浠“你不會介意吧？”
話說到這份上，林嶼笙就算再不開心，也不好發(fā)作了，只能勉強地點了點頭，
林嶼笙“沒事。”
顧魏眉頭皺得更緊，卻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發(fā)作的時候，只能壓下心里的火氣，看向高浠，語氣略顯生硬，
顧魏“你來找我什么事？”
高浠故意看了林嶼笙一眼，才開口，
高浠“是工作上的事，當(dāng)著其他患者家屬的面談?wù)摬惶奖?。?/p>
高浠“你們先聊，我一會兒再來?！?/p>
說完，她向兩人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辦公室里再次安靜下來，氣氛卻比剛才更凝重了。
顧魏看向林嶼笙，見她低著頭，情緒明顯低落，頓了頓，開口，
顧魏“抱歉……”
林嶼笙“沒事啦?！?/p>
林嶼笙立刻抬頭，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
林嶼笙“你們醫(yī)生都太愛干凈了，可能確實有點講究。”
顧魏看著她強裝輕松的樣子，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
顧魏“上次也跟你說過，”
顧魏“我和她是同學(xué)，認識很多年了，比較熟悉?！?/p>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顧魏“我以后會和她保持距離的?！?/p>
林嶼笙沒聽懂他話里的深意，反而嚇了一跳，連忙擺手。
林嶼笙“也不用這樣啊，她應(yīng)該也不是故意的。”
林嶼笙“要是因為這點事影響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
林嶼笙“我就真的太不好意思了?！?/p>
林嶼笙“再說，高醫(yī)生也是林老師的主治醫(yī)生，”
林嶼笙“現(xiàn)在還負責(zé)他的化療，我可不想得罪她。”
顧魏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頓了頓，狀似無意地詢問，
顧魏“那以后要是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怎么辦？”
林嶼笙想都沒想就說，
林嶼笙“我以后不送吃的給你就行了，都怪李女士非得讓我來。”
林嶼笙“高醫(yī)生說的也有道理，”
林嶼笙“醫(yī)患關(guān)系，送東西確實有點不合適?！?/p>
顧魏徹底噎住了，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冷淡下來，沒再說話。
林嶼笙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心里有點打鼓，
林嶼笙“……怎么了，我說的不對嗎？”
顧魏“沒事?！?/p>
顧魏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林嶼笙打量著他的臉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可她又實在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只能干笑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試探著開口，
林嶼笙“那……我先走了？”
顧魏深吸一口氣，克制住翻涌的情緒，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林嶼笙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氣，
林嶼笙“顧醫(yī)生再見。”
她連忙收拾好空保溫桶，幾乎是逃一般地迅速離開了辦公室。
顧魏看著她略顯倉促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里一陣氣悶。
他轉(zhuǎn)頭看向垃圾桶里的餛飩，眉頭皺得更緊，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大口喝著水，仿佛這樣就能壓下心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
.
回到家，林嶼笙把空了的保溫桶往廚房臺面上一遞，聲音還有點蔫蔫的。
林母正系著圍裙擇菜，回頭一眼就瞥見那空落落的桶，眼睛頓時亮了，手里的青菜都顧不上放，快步走過來接過去，打開蓋子反復(fù)確認了兩遍，臉上堆起驚喜的笑。
李慧娟“喲，顧醫(yī)生都給吃了？”
李慧娟“怎么樣怎么樣，他有沒有說好吃?。俊?/p>
林嶼笙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說什么？
說餛飩剛吃沒兩口就被倒進了垃圾桶？
她張了張嘴，半天沒答上來，腦子里還殘留著高浠倒餛飩時那干脆利落的動作，以及顧魏最后那冷下來的臉色。
林母見她這副模樣，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李慧娟“怎么了這是？顧醫(yī)生不喜歡？我這手藝不至于啊……”
林嶼笙“沒有沒有！”
林嶼笙猛地回神，連忙擺手，扯出一個夸張的笑，
林嶼笙“怎么可能！李女士，你難道對自己的手藝沒信心？”
林嶼笙“就你這餛飩，要是生在古代，”
林嶼笙“那妥妥的就是御廚級別，他怎么可能不喜歡！”
她一邊說一邊往臥室的方向挪，生怕林母再追問細節(jié)。
林母被她這通吹捧哄得眉開眼笑，滿意地拍了拍保溫桶。
李慧娟“那是自然，下次再給他做點開胃的，”
李慧娟“看他總在醫(yī)院忙，肯定吃不好?！?/p>
林嶼笙“呃……”
林嶼笙心里一緊，心虛地移開視線，
林嶼笙“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嘛，”
林嶼笙“說不定顧醫(yī)生最近忙，沒時間呢，我先去練習(xí)了哈！”
話音剛落，不等林母再開口，她轉(zhuǎn)身就快步?jīng)_進臥室，“咔噠”一聲關(guān)上了門，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似的。
門外傳來林母疑惑的嘀咕，
李慧娟“哎？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
臥室里，林嶼笙背靠著門板，長長地松了口氣。
她抬手按了按發(fā)緊的太陽穴，剛才在醫(yī)院的畫面又不受控制地冒出來，高浠那看似無意的舉動，顧魏沉下去的臉色，還有自己那句“以后不送了”……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走到大提琴旁坐下，拿起琴弓。
松香擦過琴弦，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算了，不想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琴身穩(wěn)穩(wěn)地夾在頸間，弓子落下，悠揚的旋律緩緩流淌開來，只是那調(diào)子深處，似乎總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滯澀。
.
［未完待續(xù)］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