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周念正在燈下縫補(bǔ)趙剛磨破的褲子。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周醫(yī)生......"張秀蘭抱著已經(jīng)退燒的妞妞站在門口,手里捧著個搪瓷碗,"蒸了點雞蛋羹,給孩子們嘗嘗。"
周念接過碗,熱氣騰騰的蛋羹上撒著翠綠的蔥花:"進(jìn)來坐會兒?"
張秀蘭搖搖頭,眼神飄向屋里:"不了,妞妞該睡了......"她頓了頓,"聽說天翔要回來了?"
"嗯。"周念靠在門框上,"下周。"
張秀蘭的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孩子的衣角:"那個......他愛吃我做的辣醬,要不要......"
"不用了。"周念微笑著打斷,"省里帶了特產(chǎn)回來,夠吃一陣子。"
窗臺還曬著她自己種的辣椒,就是少了些。
夜風(fēng)拂過,卻無法吹散兩人之間的沉默。
平時這種時候,周念會任憑這份沉默發(fā)酵下去。
反正到最后,張秀蘭還是會走的。
但是今天她突發(fā)奇想,搬了張椅子過來。
"你和天翔是一個大院里的吧?"周念語氣平常,像是隨口一問。
張秀蘭眼里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浮出幾分隱秘的欣喜——她終于等到周念開口了。
"是啊,"她靠著椅子坐了上去,目光四下打量了一圈,像是怕吵到了誰一樣,聲音輕了幾分,"我們住的不遠(yuǎn),那會大勇還在,經(jīng)常在一起玩。"她抬眼看了看周念的表情,見她面色如常,便繼續(xù)道:"大院里孩子多,天翔是孩子王,大家都聽他的。"
周念拿起針線筐里的襪子縫補(bǔ),針腳細(xì)密均勻,看不出半點異樣。
張秀蘭的聲音漸漸放松,"倒是他弟弟……,看著挺文靜的,喜歡一個人看書,誰也不搭理。"
針尖在布料上微微一頓。周念抬起頭,這是她第一次聽說戰(zhàn)天翔還有個弟弟。
“弟弟?”
"是啊,天翔沒有和你說嗎?"張秀蘭有些吃驚,指尖無意識地描摹著茶缸上的花紋,"弟弟叫戰(zhàn)云霄,比天翔小兩歲。生得白凈,性子也靦腆,天翔真的沒有提過嗎?"
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目光飄向窗外。院子里,趙燕正帶著妞妞跳格子,銀鈴般的笑聲隨風(fēng)飄進(jìn)來。
周念的針線活沒停,但每一針都落得格外輕:"那他現(xiàn)在人在哪里?"
"七六年唐山。"張秀蘭突然打斷,茶缸里的水面泛起細(xì)微的波紋,"天翔當(dāng)時在部隊,趕回去時...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針尖刺破布料,在周念食指上留下一粒血珠。
她想起戰(zhàn)天翔書柜最底層那本泛黃的《代數(shù)習(xí)題集》,扉頁上工整地寫著"哥,這道題我不會"。
她當(dāng)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這個弟弟。
"茶涼了。"周念起身去拿暖水瓶,背對著張秀蘭時,喉頭輕輕滾動。熱水沖進(jìn)茶缸,蒸騰的白霧模糊了她的面容。
張秀蘭望著裊裊升起的熱氣,突然壓低聲音:"你知道嗎?云霄走后,天翔把他所有的筆記本都……"
"哎呦!"妞妞在地上摔了一跤,趙燕連忙去扶她。
小孩子摔疼了,扯著嗓子哭。
張秀蘭慌亂地站起身,碰翻了茶缸。"哎呀,瞧我……"她手忙腳亂地擦拭著桌面,"該帶妞妞回去吃藥了。"
周念遞過抹布,目光落在張秀蘭顫抖的手指上:“好,小心看著點,要緊的話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