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駛入軍區(qū)大院時,趙燕整張臉都貼在了車窗上。
鐵柵欄門兩側的衛(wèi)兵"啪"地立正敬禮,槍刺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周念數著掠過車窗的梧桐樹——足足二十八棵,比縣里衛(wèi)生所門前的楊樹多了一倍還不止。
"到了。"戰(zhàn)天翔跳下車,軍靴踩在水泥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指著面前紅磚砌成的二層小樓,"咱們家。"
小樓門廊下站著個穿藍布衫的中年婦女,見車來了立刻小跑過來:"首長好!我是服務處派來的炊事員,姓王。"她麻利地接過周念的行李,"熱水都燒好了,爐子上還燉著紅棗雞湯。"
周念邁進門檻時愣了一下。
客廳墻上掛著巨幅的《井岡山會師》絨繡,實木茶幾上擺著帶玻璃罩的***像,角落里甚至有一臺十二寸的黑白電視機——用大紅絨布罩著,像尊神龕。
"這……"周念剛開口,王嬸就笑著解釋:"電視是政治部特批的,說戰(zhàn)參謀長經常要看新聞聯(lián)播研判形勢。"
趙燕已經旋風似的沖上二樓,又咚咚咚跑下來:"周姨!我有自己的房間了!還有書桌!"小姑娘臉頰紅撲撲的,辮梢上的紅頭繩一跳一跳。趙明則站在樓梯拐角,小心翼翼地摸著刷了綠漆的暖氣片——縣城里可沒這稀罕物。
戰(zhàn)天翔解下武裝帶掛在門后,順手揉了揉周念的發(fā)頂:"帶你去看看我們的房間。"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新婚時的靦腆。
主臥的窗戶正對著操場,能看見一隊士兵在練刺殺。
雙人床上鋪著嶄新的牡丹花床單,床頭柜上擺著個相框——是他們的結婚照,周念白襯衫上的褶皺都清晰可見。
"天翔……"周念鼻子突然有點酸。
戰(zhàn)天翔從背后環(huán)住她,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明天我讓小王帶你去熟悉大院。"他指了指窗外,"食堂在西南角,澡堂每周二四六對家屬開放,服務社可以憑票買特供的麥乳精……"
周念靠在他懷里,聽著丈夫絮絮叨叨的介紹。
遠處傳來戰(zhàn)士們喊口號的聲音,混著王嬸在廚房剁餡兒的動靜,一切都真實得讓她心頭發(fā)顫。
和物資充足的現代來比,這里有著別樣的富足。
她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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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軍區(qū)總醫(yī)院的門診大樓前,周念整了整的確良襯衫的領子。
防疫科在副樓三層,要穿過一條長長的露天連廊。
幾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從她身邊經過,目光在她洗得發(fā)白的褲腳上停留了片刻。
"同志,你找誰?"登記處的女干事頭也不抬地問。
"我是來報到的周念。"她把調令遞過去,"防疫科。"
女干事突然抬起頭,眼鏡鏈子嘩啦一響:"你就是戰(zhàn)參謀長的愛人?"她聲音拔高了八度,引得走廊上的人紛紛側目。
填表時,周念聽見隔壁藥房傳來竊竊私語:
"……聽說陳醫(yī)生昨天摔傷了鼻子……"
"……好像就是為了她……"
"……縣里來的衛(wèi)生員,怎么攀上陳醫(yī)生的……"
鋼筆尖在表格上洇出一團墨跡。周念用力眨了眨眼,繼續(xù)填寫"政治面貌"一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