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寧霜x林暮雪
雪下得很大。
林暮雪站在公交站臺下,看著雪花在昏黃的路燈下旋轉(zhuǎn)飄落。她攏了攏米色羊絨大衣的領(lǐng)口,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凝結(jié)又消散。手表顯示晚上十點二十三分,末班車還有七分鐘到站。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小雪,生日蛋糕在冰箱里,記得吃。"
林暮雪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沒有回復(fù)。今天是她二十八歲生日,公司加班到十點,同事們早已各自散去。她習慣了這種孤獨,就像習慣了手腕上那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站臺另一端傳來玻璃瓶滾動的聲音。林暮雪轉(zhuǎn)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皮衣的女人正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啤酒罐。女人直起身時,林暮雪看清了她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雪地里燃起的火焰。
"看夠了嗎?"女人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林暮雪這才意識到自己盯著對方看了太久。"抱歉。"她移開視線,卻聽到一陣踉蹌的腳步聲靠近。
"美女,一個人啊?"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搖晃著站在林暮雪面前,臉上掛著令人不適的笑容。
林暮雪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站臺的廣告牌。"我在等車。"她盡量保持聲音平穩(wěn)。
"這么晚了多危險,哥哥送你回家啊?"男人伸手就要搭她的肩膀。
"她說了在等車。"黑色皮衣的女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兩人之間,手里捏著那個空啤酒罐,指節(jié)發(fā)白。
醉漢瞇起眼睛:"關(guān)你屁事?滾一邊去!"
女人沒動,只是微微抬起下巴:"三秒內(nèi)消失,否則我報警。"
醉漢咒罵著揮拳,女人側(cè)身避開,動作利落地用啤酒罐邊緣抵住了他的喉嚨。"最后一次警告。"她的聲音冷得像冰。
醉漢罵咧咧地走了。林暮雪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發(fā)抖。
"謝謝。"她輕聲說。
女人聳聳肩,轉(zhuǎn)身走回站臺另一端。林暮雪注意到她走路時右腿有些微跛。
"你的腿..."
"舊傷。"女人頭也不回,"不用謝我,只是討厭看到那種場面。"
公交車終于來了。林暮雪上車前回頭看了一眼,黑衣女人仍站在原地,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像一幅靜止的剪影。
"寧霜。"女人突然說,"我的名字。"
"林暮雪。"
寧霜嘴角微微上揚:"雪上加雪,真冷。"
車門關(guān)閉的瞬間,林暮雪恍惚覺得寧霜的笑容比雪還寂寞。
一周后,公司晨會上,林暮雪幾乎打翻了咖啡。
"這位是我們新來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寧霜,從今天起將負責品牌重塑項目。"總經(jīng)理的聲音在會議室回蕩。
站在投影前的寧霜穿著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裝,長發(fā)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后,與那晚車站判若兩人。只有那雙眼睛,依然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林組長,你們設(shè)計部要全力配合寧總監(jiān)的工作。"總經(jīng)理的話將林暮雪拉回現(xiàn)實。
會議結(jié)束后,林暮雪在洗手間遇到了正在洗手的寧霜。
"真巧。"寧霜從鏡子里看著她,"原來你是星耀的設(shè)計組長。"
林暮雪擰開水龍頭:"那晚的事...謝謝你。"
"已經(jīng)謝過了。"寧霜關(guān)上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公司我們就是普通同事,明白?"
林暮雪點頭,卻在寧霜轉(zhuǎn)身離開時注意到她西裝褲下若隱若現(xiàn)的腳踝支架。
接下來的兩周,寧霜以近乎苛刻的標準推翻了設(shè)計部三個方案。每次會議都像一場無聲的戰(zhàn)爭,林暮雪看著她把年輕設(shè)計師懟得眼眶發(fā)紅,卻不得不承認那些批評一針見血。
"你的團隊缺乏靈魂。"周五下班前,寧霜把最新方案扔回林暮雪桌上,"這些設(shè)計漂亮但空洞,就像..."她停頓了一下,"就像沒有故事的雪人。"
林暮雪合上文件夾:"也許因為我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故事。"
寧霜靠在桌邊,突然伸手抓住林暮雪的手腕。林暮雪本能地想抽回,但寧霜的拇指已經(jīng)撫上了那道疤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寧霜松開手,"下周一帶給我有生命的設(shè)計。"
林暮雪看著寧霜離開的背影,心跳快得不正常。
周末,林暮雪去了城郊的森林公園。雪后初晴,陽光照在積雪上閃閃發(fā)亮。她坐在長椅上,素描本攤在膝頭,鉛筆在紙上快速移動。不知何時,一個身影站在了她身后。
"畫得不錯。"
林暮雪差點跳起來,轉(zhuǎn)頭看見寧霜穿著黑色羽絨服,脖子上圍著一條暗紅色圍巾,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你跟蹤我?"林暮雪合上素描本。
寧霜指了指不遠處的步道:"我每周都來這里復(fù)健。"她頓了頓,"你的疤,是怎么來的?"
林暮雪沉默了一會兒:"大學時...前男友。"
寧霜點點頭,像是早就猜到了答案。她拉起褲管,露出金屬支架:"我的也是。摩托車,他推的。"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林暮雪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寧霜的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不知是融化的雪還是別的什么。
"要喝咖啡嗎?"寧霜問,"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店。"
咖啡店里暖氣很足。寧霜脫掉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衣,襯得她脖頸修長。林暮雪注意到她右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個小小的雪花紋身。
"為什么是雪花?"林暮雪忍不住問。
寧霜轉(zhuǎn)動咖啡杯:"我出生在暴風雪夜,母親說我一落地就不哭,安靜得像雪。"她笑了笑,"后來發(fā)現(xiàn),雪只是表面安靜,內(nèi)里比誰都瘋狂。"
林暮雪想起自己名字的由來——暮春時節(jié)的一場雪,母親難產(chǎn)大出血,差點沒能挺過來。
"所以你現(xiàn)在...一個人?"林暮雪小心翼翼地問。
寧霜的目光越過她,看向窗外:"習慣了。你呢?"
"一樣。"林暮雪攪動著咖啡,"除了母親偶爾的短信。"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寧霜突然說:"周一別帶那些商業(yè)設(shè)計來了,我要看你素描本上的東西。"
周一早晨,林暮雪把重新設(shè)計的方案放在寧霜桌上。寧霜翻開文件夾,里面是十幾張手繪稿——雪中車站、公園長椅、咖啡杯上的倒影,每一幅都帶著溫度。
"這是..."寧霜抬頭。
"我們的故事。"林暮雪輕聲說,"從雪夜開始。"
寧霜的指尖輕輕撫過紙面,嘴角微微上揚:"這才叫設(shè)計。"
接下來的日子,辦公室的氣氛微妙地改變了。寧霜依然嚴厲,但眼神不再冰冷;林暮雪開始敢于反駁她的意見,有時甚至會贏。同事們私下議論兩位女主管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只有她們自己知道,那些在會議室交換的眼神里藏著怎樣的秘密。
十二月底,公司年會后的深夜,林暮雪和寧霜是最后離開酒店的。雪又下了起來,兩人并肩走在空蕩的街道上,呼出的白氣交織在一起。
"去我家喝一杯嗎?"寧霜突然問,"我住得不遠。"
林暮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好。"
寧霜的公寓出乎意料的溫馨,原木家具和暖黃色燈光與她的冷硬外表形成反差。墻上掛著幾幅抽象畫,林暮雪認出是某位著名女性畫家的作品。
"你喜歡她的畫?"林暮雪接過寧霜遞來的紅酒。
寧霜坐在窗臺上,月光勾勒出她的側(cè)臉:"她畫出了女人心中的暴風雪。"
酒過三巡,寧霜的話漸漸多了起來。林暮雪得知她曾在國外留學,差點成為職業(yè)摩托車手,直到那場"意外"。
"他死了。"寧霜盯著酒杯,"車禍。我活下來了,帶著這條腿和..."她指了指胸口,"這里的空洞。"
林暮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到她身邊,手指輕輕覆上寧霜的手背:"不是空洞。"
寧霜轉(zhuǎn)頭看她,兩人的臉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林暮雪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混合著紅酒的醇厚。
"你知道我為什么幫你嗎?"寧霜低聲問,"那晚在車站。"
林暮雪搖頭。
"因為你站在那里的樣子,像極了十六歲的我。"寧霜的手指撫上林暮雪的臉頰,"等待永遠不會來的救贖。"
林暮雪閉上眼睛,感受著那指尖的溫度。當寧霜的唇輕輕貼上她的時,她嘗到了雪和紅酒的味道。
窗外,雪靜靜地下著,覆蓋了城市所有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