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錚跨進院門的瞬間,鐵護腕擦過門框,發(fā)出一聲幾乎不可聞的輕響。他身上依舊穿著那身蒼云勁裝,未卸下的盔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他正思索鋒鶴瀾去了何處,抬眼掃過院子時,腳步卻驟然一頓。
愹洐正踮著腳,指尖輕輕按在鋒鶴瀾鎖骨下方的繃帶上,似乎在檢查傷勢。而一向清冷自持的鋒鶴瀾,此刻竟偏過了頭,耳尖泛起一抹極不自然的紅暈,像被戳中了什么難以啟齒的秘密。愹洐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溫柔笑意,低聲說道:
愹洐看來你有乖乖聽話養(yǎng)傷。
鋒鶴瀾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頭,憨笑著回答:
鋒鶴瀾當(dāng)然有養(yǎng)傷。
話雖說得干脆利落,但他的眼神卻躲閃不定,心中暗自慶幸方才蕭云錚為他重新包扎時動作又快又隱蔽。若是被小魚仔發(fā)現(xiàn)他偷偷跑出去……他悄悄松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些,站在那里裝作若無其事。
愹洐狐疑地盯著他,語氣里帶著幾分試探:
愹洐真的?
鋒鶴瀾真的!包真的!
聽他說得這般篤定,愹洐也沒有再追問,而是將背上的包裹和桂花糖糕遞過去:
愹洐這是歲婆婆那兒買的桂花糖糕,還有入冬用的衣物,你收好。
鋒鶴瀾接過東西,笑意淺淺地回應(yīng):
鋒鶴瀾謝謝小魚仔!
就在兩人交談間,廂房門口突然傳來衣甲相撞的輕響。愹洐抬眼望去,只見一道墨色身影立于門外。那人肩披蒼云軍標(biāo)志性的玄鐵肩甲,腰間懸掛著一把陌刀,陽光順著冷白的下頜線滑落,在喉結(jié)處凝成霜雪般刺目的弧光。眉骨如刀削般分明,眼尾微挑,唇色淡如新雪,整個人散發(fā)著三分拒人千里的冷冽氣息。
他的目光落在愹洐搭在鋒鶴瀾手臂上的指尖,瞳孔在陰影中收縮成狼眼般的銳利光芒,喉結(jié)微動,肩甲上的鐵環(huán)隨之發(fā)出細(xì)碎的輕響。
愹洐這位是……
愹洐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寒意,心中不由一凜。鋒鶴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神色頓時緊繃,語氣略顯慌亂:
鋒鶴瀾阿錚,你怎么出來了?
蕭云錚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目光在鋒鶴瀾與愹洐之間來回打量了一番,聲音慢悠悠地響起:
蕭云錚在里面坐得好好的,誰知道突然闖進來四個沒穿衣服的大男人。為了給他們騰地方換衣服,我就只能出來了。
他垂眸盯著那只還未挪開的手,指節(jié)無意識地摩挲著陌刀刀柄,喉間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燥意,仿佛有鈍刀在緩緩割裂什么。他看著兩人相處時那種自然流露的關(guān)切與笑意,胸口莫名發(fā)悶。他從未在自己身上見過這樣的景象——那樣熟稔又溫暖的互動,像是被隔絕在外的一道屏障。
指尖攥緊刀柄,他分辨不清這股情緒究竟是嫉妒還是艷羨,只覺得喉間塞滿了浸水的棉絮,沉重而干澀。
愹洐察覺到氣氛微妙,指尖迅速從鋒鶴瀾的手臂上撤離,朝蕭云錚微微頷首示意:
愹洐在下愹洐,不知這位是……
蕭云錚抬眼,目光撞上對方略帶戒備的眼神,忽然低笑一聲,手指隨意撥弄了一下肩甲上的鐵環(huán):
蕭云錚蒼云軍蕭云錚。
話音落下,他的聲音漸冷,肩甲隨著呼吸微微晃動,散發(fā)出一種無聲的壓迫感。
鋒鶴瀾卻似乎全然未覺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轉(zhuǎn)頭對蕭云錚歉然一笑:
鋒鶴瀾抱歉啊,給你添麻煩了。
蕭云錚小事。
蕭云錚垂眸應(yīng)道,指腹摩挲著刀柄上的舊痕。
愹洐盯著兩人像是很普通的對話,只覺氣氛古怪。
風(fēng)卷起落葉掠過腳邊,她忽然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真的,來得不是時候?
愹洐望著蕭云錚垂眸擦拭陌刀的側(cè)影,又瞥見鋒鶴瀾無意識摸向繃帶的指尖——那人正笑著和蕭云錚說話。
愹洐既然衣物已送到,我……便不打擾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風(fēng)里的桂花香,輕得像片就要飄落的葉子。
鋒鶴瀾頓了頓,剛要開口,蕭云錚忽然用刀柄敲了敲兵器架,鐵環(huán)相撞聲里抬眼:
蕭云錚急什么,喝杯茶再走
這話聽著像挽留,語氣卻冷得像在點兵。
愹洐不啦,我等會還要去一趟藏劍山莊。
鋒鶴瀾要去看阿閑嗎?
愹洐點點頭,攥緊包裹,指尖觸到油紙里的糖糕——方才路上還想著鋒鶴瀾愛吃甜食,此刻卻覺得那甜膩氣息燙得指尖發(fā)疼。
鋒鶴瀾小魚仔配的金瘡散最管用。
鋒鶴瀾笑著替愹洐解圍,卻沒注意到蕭云錚握刀的手突然收緊。
鋒鶴瀾上次阿錚替我包扎,用的就是小魚仔送的藥。
蕭云錚是嗎?
愹洐見氣氛不對,就馬上岔開話題:
愹洐對了,鶴鶴可知道刻樂副將在哪?玖玖讓我?guī)Ь湓挕?/p>
鋒鶴瀾他在這。
鋒鶴瀾抬手指向廂房。
鋒鶴瀾方才進去換衣服了。
話音未落,廂房木門“吱呀”推開,四名身著中衣的天策將士魚貫而出,最末那位身形略高的男子正系著護腕,聽見動靜抬頭望來。
鋒鶴瀾刻樂。這位是七秀坊的愹洐,她有事找你。
刻樂走過來,問道:
刻樂什么事?
愹洐你好,刻副將,玖玖讓我來和你道歉,他明天有事沒辦法來赴約。
刻樂的手頓在護腕扣帶上,指腹碾過狼首圖騰的眼睛:
刻樂知道了。
他聲音很輕,低頭時發(fā)梢垂落遮住表情,唯有喉結(jié)滾動得格外明顯。
鋒鶴瀾正要開口說什么,卻被刻樂突然抬手按住肩膀:
刻樂我去巡邏了。
那抹挺拔的身影掠過身邊時,愹洐聞到淡淡皂角香,和蕭云錚身上的硝煙味不同,刻樂身上是曬過太陽的棉布?xì)庀ⅰ?/p>
她凝視著那人走向演武場的背影,心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疑問:刻樂是否知曉憶玖玖其實是個男生?
鋒鶴瀾小魚仔?
鋒鶴瀾的聲音打斷思緒,那人不知何時已走到身邊,指尖捏著塊桂花糖糕。
鋒鶴瀾要嘗嘗嗎?
愹洐低頭看著糖糕上細(xì)碎的桂花,身后傳來兵器相撞聲,愹洐瞥見蕭云錚不知何時已靠在廊柱上,陌刀刀尖挑起片落葉,在陽光里劃出冷冽的弧光。
愹洐不了,我該回去了。
她朝兩人拱了拱手,轉(zhuǎn)身之際,耳畔卻傳來一陣低沉的嗆咳聲,余光看去,正是鋒鶴瀾與蕭云錚交談時發(fā)出的聲音。
院外的暮色漫過青石板,愹洐摸出半塊糖糕喂給路邊的流浪貓,聽著門內(nèi)傳來的細(xì)碎交談聲,忽然想起蕭云錚擦拭陌刀時,刀鋒映出的那雙眼睛。
那目光像淬了雪的刀,卻在望向鋒鶴瀾時,融了層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的溫軟。
愹洐原來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她對著貓尾輕笑,將空了的油紙折好塞進袖口。
愹洐而是根本就不該來打擾。
鋒鶴瀾這個呆瓜,真不知他能不能發(fā)現(xiàn)呢。一想到自己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有人暗戀鋒鶴瀾的,心中就涌起一陣難以抑制的興奮,恨不得立刻展翅飛回七秀坊與藏劍山莊,將這件趣事分享給白皎皎和葉閑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