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杏林書院正殿前掛起一盞盞琉璃宮燈。蘇諾攥著書院發(fā)放的竹制房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上面"乙字十三號"的刻痕。這號碼意味著她將與另外三人共居一室——若非前世記憶中程臬曾住過乙字房，她幾乎要松口氣。

"蘇小公子好雅致的房契。"身后傳來熟悉的慵懶聲線，蘇諾轉身便見程臬倚在廊柱旁，手中把玩著一枚青銅骰子，"本侯抽到乙字十二號，看來咱們是隔壁了。"

蘇諾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前世乙字十二號正是程臬的住處，而乙字十三號與之僅一墻之隔。她故作鎮(zhèn)定地低頭："小侯爺這骰子...莫不是作弊的工具？"

程臬輕笑一聲，骰子在掌心轉出銀光："蘇小公子猜猜，本侯是如何算準你抽到十三號的？"他忽然伸手，指尖擦過蘇諾耳畔："你袖中藏著的匕首，倒比這骰子響亮得多。"

蘇諾后退半步，袖中匕首幾乎要滑落。前世程臬便是從她袖口的寒意中察覺異樣，如今他故作漫不經心的試探，分明是有所懷疑。她強自鎮(zhèn)定："侯爺這玩笑開得大了，書院禁兵器，蘇某豈敢..."

"豈敢？"程臬截斷她的話，忽然將骰子拋向空中，"啪"地按在蘇諾掌心，"蘇小公子這手勁，擲骰子能擲出三十六點——可惜，本侯只擲了三十五。"他瞇眼打量她，"看來乙字十三號，是本侯的了？"

蘇諾愣在原地。前世她因身份暴露被調離乙字房，如今程臬竟主動要與她同??？她瞥見骰子側面刻著"臬"字，恍然驚覺——這骰子分明是程臬的隨身之物，方才抽簽時他故意用此物混淆視聽。

"小侯爺莫不是醉了？"蘇諾故作恍惚地將骰子拋回，"乙字十三號寫著蘇某的名字。"

程臬卻已大步走向乙字十二號房門，回眸時眸光流轉："本侯倒覺得，乙字十三號更適合蘇小公子——畢竟..."他忽然貼近，檀香混著骰子上的銅腥味撲面而來，"你總在暗處盯著本侯。"

蘇諾渾身僵直。前世程臬登基后，她確曾暗中監(jiān)視他。此刻他話中暗藏機鋒，分明是在警告。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乙字十三號，卻聽見身后傳來骰子落地的清響——那枚骰子竟?jié)L到她腳邊，正面赫然刻著"諾"字。

宿舍內，三張竹榻呈品字形擺放，窗欞外傳來更夫梆子聲。蘇諾將匕首藏入枕下，忽見房門吱呀推開，程臬負手而立，玄色錦袍上繡著騰蛇暗紋。

"蘇小公子好雅興。"他掃視著房內陳設，目光落在蘇諾案頭攤開的《兵法三十六計》上，"讀這書，是要與本侯對弈？"

蘇諾合上書冊："小侯爺若想切磋，明日校場見。"

程臬卻徑直走向左側竹榻，指尖撫過榻邊刻著的"臬"字："本侯的骰子，看來要借宿此處了。"他忽然俯身，蘇諾聞到他袖中龍涎香漸濃，"蘇小公子可知，騰蛇紋..."他指尖劃過她腕間，"?？索梓耄?

蘇諾觸電般縮手，卻見程臬已躺下，將骰子擱在枕邊："本侯這睡榻，最喜聽夜雨打芭蕉。蘇小公子若失眠..."他忽然翻身坐起，月光映得他眉眼如畫，"不妨與本侯對詩？"

窗外夜風卷起蘇諾的衣角，她瞥見程臬腰間玉佩閃過微光——那光芒與寧安侯府密室中的"宓香"一模一樣。前世她便是因這光芒識破程臬的真實身份，如今他竟主動展露線索...

"侯爺好雅興。"蘇諾故作輕松地倚在榻邊，指尖暗扣匕首，"只是蘇某這人..."她忽然咳嗽一聲，袖中匕首順勢滑落，"最怕...咳咳...與人同榻。"

程臬卻已握住她腕間："蘇小公子這咳嗽聲..."他忽然貼近，蘇諾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鎖骨，"倒比箭鏃上的'蘇'字更動聽。"

蘇諾渾身發(fā)冷。前世程臬便是用這招逼她吐露身份，如今他故技重施，卻多了一分試探的意味。她猛地抽回手，卻見程臬已熄滅燭火："本侯最喜暗室..."他躺在榻上輕笑，"蘇小公子莫要怕黑。"

黑暗中，蘇諾攥緊匕首，聽見程臬翻身的窸窣聲。她忽然想起前世他登基時說的那句話："寧安侯府的小侯爺，比本侯更懂暗室。"此刻窗外月光如水，映得竹榻上兩人的影子交疊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