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的聲音透過暗格傳來,帶著幾分急促。蘇諾感到程臬的身體明顯緊繃起來,他溫熱的手掌無聲地覆上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李師兄?"程臬壓低聲音回應,"外面情況如何?"
"錦衣衛(wèi)已經(jīng)封鎖了書院所有出口。"李明遠的聲音更近了,幾乎貼在暗格外的書架上,"山長讓我告訴你們,密道在《論語》書架后,推開第三層最右側(cè)的《孟子》就能開啟。"
蘇諾感覺到程臬的呼吸微微一滯。她抬眼看他,只見他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著警惕的光芒。
"多謝。"程臬簡短地答道,"你先走,我們隨后就來。"
李明遠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后,程臬才緩緩推開暗格。密室里重歸寂靜,只有遠處隱約傳來搜查的喧鬧聲。
"你信他嗎?"蘇諾壓低聲音問道,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匕首。
程臬輕輕搖頭,唇邊浮現(xiàn)一絲苦笑:"前世李明遠確實是太傅安插在書院的眼線,但..."他的目光落在蘇諾臉上,"這一世很多事情都變了。"
蘇諾心頭一震。她想起前世自己刺殺程臬時,確實有個書生模樣的人在遠處觀望,難道就是李明遠?這個念頭讓她胃部一陣絞痛。
程臬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安,伸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不管真假,我們別無選擇。"他指向密室另一側(cè)的書架,"先去看看。"
兩人輕手輕腳地移動到《論語》書架前。蘇諾注意到程臬的步伐明顯不穩(wěn),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感受到布料下緊繃的肌肉和異常的高溫。
"你的毒..."
"不礙事。"程臬打斷她,伸手探向書架第三層,"先離開這里再說。"
他的手指剛觸碰到那本《孟子》,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兩人同時僵住——這是錦衣衛(wèi)發(fā)現(xiàn)目標的信號。
"快!"程臬猛地抽出書籍。
書架發(fā)出沉悶的"咔噠"聲,緩緩向一側(cè)移動,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道。程臬拉著蘇諾閃身進入,書架在他們身后無聲地合攏。
黑暗瞬間吞沒了兩人。蘇諾感到程臬的手在她腕間收緊,他的呼吸聲在耳邊變得異常清晰。
"等等。"他低聲道,從懷中取出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映亮了狹窄的密道。墻壁上長滿青苔,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程臬舉著火折子向前照去,密道蜿蜒向下,看不到盡頭。
"跟緊我。"他說著,卻突然踉蹌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墻壁。
蘇諾不由分說地架起他的胳膊:"你這樣走不了多遠。"她感覺到他身體的重量壓過來,比想象中更加沉重,"毒已經(jīng)蔓延到哪里了?"
程臬沒有回答,只是固執(zhí)地向前邁步。火光照亮他蒼白的側(cè)臉和緊抿的唇線。蘇諾知道他在硬撐,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兩人沉默地前行了約莫一刻鐘,密道逐漸變得寬敞。遠處隱約傳來水聲,空氣也清新了許多。
"應該快到出口了。"程臬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就在這時,密道前方突然傳來腳步聲。蘇諾立刻熄滅火光,將程臬拉到墻邊隱蔽處。黑暗中,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而程臬的呼吸噴在她頸間,灼熱得嚇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熟悉的嗓音:"程師兄?蘇師弟?是你們嗎?"
是李明遠!蘇諾松了口氣,正要回應,卻被程臬一把捂住嘴。他在她耳邊用氣音說道:"別出聲。"
腳步聲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李明遠似乎猶豫了片刻,然后繼續(xù)向前走去。等腳步聲完全消失后,程臬才松開手。
"為什么..."蘇諾剛開口,就被程臬打斷。
"他手里有刀。"程臬低聲道,"我看到了反光。"
蘇諾心頭一凜。難道李明遠真的是來殺他們的?可如果這樣,為何剛才在密室里要告訴他們密道的位置?
程臬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太傅行事向來滴水不漏。他可能派了不同的人走不同路線,確保萬無一失。"
這個認知讓蘇諾胃部一陣絞痛。她扶起程臬,兩人改變方向,選擇了一條岔路。這條密道更加狹窄潮濕,坡度也更陡。
程臬的狀況越來越糟。有幾次蘇諾不得不半拖半抱地帶著他前進。他的體溫高得嚇人,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休息一下。"蘇諾在一處稍寬的轉(zhuǎn)角停下,讓程臬靠墻坐下。
借著重新點燃的火折子微光,她看到程臬鎖骨下的毒紋已經(jīng)蔓延到頸側(cè),呈現(xiàn)出詭異的青紫色。她咬咬牙,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
"這是..."
"七日斷魂散的解藥。"蘇諾輕聲道,"我一直隨身攜帶。"
程臬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隨身帶著解藥?"
蘇諾沒有回答,只是拔開瓶塞,將藥粉倒在掌心。她猶豫了一瞬,然后解開程臬的衣領(lǐng),將藥粉敷在傷口上。
"??!"程臬猛地繃緊身體,手指深深摳入地面。解藥接觸傷口的瞬間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冒出一縷白煙。
蘇諾按住他顫抖的肩膀:"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程臬的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但他硬是沒再發(fā)出一聲痛呼。等最初的劇痛過去,他虛弱地笑了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閉嘴。"蘇諾沒好氣地說,卻小心地為他系好衣領(lǐng),"這只能暫時壓制毒性,要徹底解毒還需要..."
"蘇諾。"程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為什么要救我?"
密道中一時寂靜無聲,只有水滴從石壁滑落的聲響。蘇諾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
"我不知道。"她最終輕聲說,"也許...因為你也救過我。"
程臬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那里有一道細小的疤痕:"前世你刺殺我時留下的。當時你的袖箭走火,擦傷了這里。"
蘇諾驚訝地抬頭:"你記得這么清楚?"
"我記得關(guān)于你的每一個細節(jié)。"程臬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前世你死后,我在御花園種滿了你喜歡的海棠。"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刺入蘇諾的心臟。她猛地抽回手,站起身來:"我們該走了。"
程臬沒有多言,撐著墻壁慢慢站起。兩人繼續(xù)前行,氣氛變得微妙而沉默。
密道盡頭是一扇生銹的鐵柵欄,外面隱約可見星光。蘇諾上前檢查,發(fā)現(xiàn)柵欄被一把大鐵鎖鎖住。
"該死。"她低聲咒罵,用力搖晃柵欄,卻紋絲不動。
程臬靠過來,借著微光檢查鎖具:"這是軍用的九轉(zhuǎn)連環(huán)鎖,沒有鑰匙打不開。"
蘇諾咬住下唇:"我們得另找出路。"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追兵越來越近了。程臬突然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石壁上。
"程臬!"蘇諾驚慌地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聽著,"程臬艱難地喘息著,"我拖住他們,你從原路返回,找機會..."
"閉嘴!"蘇諾厲聲打斷他,"我不會丟下你。"
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鐵柵欄旁的墻壁上。那里的石塊似乎有些松動。蘇諾快步上前,用力推了推。
"幫我!"她對程臬喊道。
兩人合力推擠那塊石頭,終于,伴隨著"轟隆"一聲,石塊向內(nèi)凹陷,露出一個狹窄的縫隙。
"能過去!"蘇諾欣喜地說,率先鉆了進去。
縫隙后面是一個廢棄的地窖,堆滿了發(fā)霉的糧食和酒桶。上方有一道木梯通向地面。蘇諾回頭幫助程臬穿過縫隙,兩人小心翼翼地爬上木梯。
推開地窖蓋板的瞬間,清涼的夜風撲面而來。蘇諾貪婪地深吸一口氣,然后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他們似乎在一處農(nóng)舍的后院,四周寂靜無人。
"這是哪里?"她低聲問。
程臬虛弱地靠在井沿上:"書院西側(cè)三里,獵戶的臨時住所。"他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山影,"翻過那座山就是官道,我們可以..."
他的話戛然而止,身體突然向前栽倒。蘇諾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陷入昏迷,臉色灰白如紙。
"程臬?程臬!"她輕拍他的臉頰,卻沒有任何反應。
遠處傳來犬吠聲和火把的光亮。追兵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密道的出口,很快就會搜到這里。蘇諾看著懷中昏迷不醒的程臬,咬緊了牙關(guān)。
她必須做個決定——是獨自逃命,還是帶著這個既是仇人又是恩人的男人一起走?
月光下,程臬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長的陰影,唇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蘇諾想起他說過的海棠花,想起他擋在她身前的身影,想起他指尖的溫度。
"真是冤家..."她喃喃道,彎腰將程臬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盡全力將他扶起。
農(nóng)舍后方拴著一匹老馬,蘇諾毫不客氣地"借"走了它。她將程臬扶上馬背,自己翻身上馬,一手摟住他的腰防止他墜落,一手扯動韁繩。
老馬嘶鳴一聲,馱著兩人向山間小路奔去。夜風呼嘯而過,吹散了蘇諾的長發(fā)。她感到程臬的身體靠在她肩上,沉重而溫暖。
"堅持住,"她在風中低語,"這一世,我們都有太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