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勝軍蹲在李軍隆家后院的老槐樹下，手里捏著根草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地上的螞蟻洞。五月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他身上，卻照不散他臉上的愁云。

“你說，我是不是長得特別像光棍？”徐勝軍突然開口。

正在修摩托車的李軍隆頭也不抬：“不是像，你就是。”

“滾！”徐勝軍把草莖砸過去，“我認真的！”

李軍隆終于放下扳手，用沾滿機油的手抹了把汗，在臉上留下三道黑?。骸罢α耍坑直淮呋榱?？”

徐勝軍長嘆一聲，仰面躺倒在草地上：“何止是催，簡直是轟炸！早上吃個飯，我媽能從“王嬸家閨女不錯”說到“再不結婚咱家就絕后了”晚上看個電視，我爸能從“男主角都有對象了”拐到“你都二十八了”。我現(xiàn)在連放個屁他們都能聯(lián)想到傳宗接代上去！”

李軍隆忍不住笑出聲：“這么夸張？”

“夸張？”徐勝軍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昨天我去廁所時間長了一點，我媽就在外面喊“勝軍啊，便秘是腎虛的表現(xiàn)，得趕緊找個媳婦照顧你”！”

李軍隆笑得差點從摩托車旁跌下去：“哈哈哈...阿姨這是...哈哈哈...走火入魔了啊！”

“你還笑！”徐勝軍咬牙切齒

正說著，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李軍隆的媽媽劉秀貞挎著菜籃子走進來，看見兩人，眼睛一亮：“喲，勝軍來啦！正好，我剛從你媽那兒回來。”

徐勝軍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媽說啊，”劉秀貞放下籃子，笑瞇瞇地看著徐勝軍，“下周三江村有個姑娘，在城里當護士，長得可水靈了，讓你去見見?！?/p>

徐勝軍哀嚎一聲，又躺了回去：“又來了！這都第幾個了？上個月是小學老師，上上周是超市收銀員，上周是養(yǎng)雞場技術員...現(xiàn)在連護士都不放過了！”

劉秀貞不以為然：“多見見怎么了？萬一看對眼了呢？”

“那你去見見唄，”李軍隆用腳踢了踢他，“萬一真遇到合適的呢？

“得了吧，”徐勝軍翻了個白眼，“上次那個養(yǎng)雞場的，見面十分鐘就開始給我講怎么給雞打疫苗；上上個小學老師，直接問我以后孩子教育問題...我都快得相親恐懼癥了！”

2004年8月4日

峻富村衛(wèi)生所門口，李軍隆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已經(jīng)來回轉了二十多圈。他頭發(fā)亂得像雞窩，T恤前后穿反了，左腳拖鞋右腳運動鞋，活脫脫一副“初為人父標準造型”。

“你能不能消停會兒？”徐勝軍坐在長椅上，被好友轉得眼暈，“我頭都被你轉大了。”

李軍隆猛地剎住腳步，一把抓住徐勝軍的肩膀：“你說賢穎會不會很疼？她剛才叫得那么大聲！要不要剖腹產(chǎn)？萬一...”

“打??！”徐勝軍拍開他的手，“你媳婦是村里出了名的鐵娘子，去年收麥子時被鐮刀劃了那么長一道口子都沒吭聲?！彼葎澚艘粋€夸張的長度，“生孩子算什么？”

正說著，產(chǎn)房的門開了，護士抱著個襁褓走出來：“李軍隆家屬？恭喜，是個大胖小子，七斤六兩！”

李軍隆瞬間石化，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腿一軟差點跪地上。徐勝軍趕緊扶住他，自己卻也激動得聲音發(fā)顫：“我當干爹了！”

護士笑著把孩子遞過來：“爸爸先抱抱？”

李軍隆手抖得像篩糠，接過襁褓的姿勢活像捧著一顆定時炸彈。他低頭看著那張皺巴巴的小臉，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他長得好像個猴子...”

剛被推出來的徐賢穎虛弱但精準地扔過來一個枕頭：“李軍?。∧阍僬f一遍？！”

“不是不是！”李軍隆趕緊改口，“我是說像齊天大圣！威武！帥氣！”

洪秀麗提著保溫桶匆匆趕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笑得直不起腰：“軍隆哥，你這當?shù)牡谝痪湓捒烧嫘?！?/p>

徐勝軍湊過去看孩子：“讓我看看...咦，這孩子額頭像你，下巴像賢穎姐...”他頓了頓，突然大驚失色，“完了！眼睛怎么像我？！”

“滾！”李軍隆一腳踹過去，“少占我兒子便宜！”

眾人笑鬧間，護士提醒該回病房了。徐賢穎躺在床上，雖然臉色蒼白，但眼睛亮晶晶的：“軍隆，想好名字沒？”

李軍隆撓撓頭：“昨晚想了一宿，覺得“李建國”不錯，響亮！”

“噗”徐勝軍一口水噴出來，”你咋不直接叫“李紅旗”呢？土不土??？”

洪秀麗也皺眉：“軍隆哥，這名字跟你爸重名了啊?！?/p>

“對??！”李軍隆理直氣壯，“子承父名，多有意義！”

徐賢穎翻了個白眼：“有意義你個頭！我兒子才不要叫這么老氣的名字?！彼肓讼耄敖小袄罴螛洹痹趺礃?？嘉言善行，樹德務滋?！?/p>

“哇...”洪秀麗驚嘆，“賢穎姐不愧是小學老師，起名字都這么有文化！”

李軍隆小聲嘀咕：“我覺得“李小龍”也挺好...”

“你敢！”徐賢穎一個眼刀飛過來，“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揍你？”

“別別別！”李軍隆立馬慫了，“嘉樹好，嘉樹妙，嘉樹呱呱叫！”

正說著，病房門被推開，劉秀貞和華晶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手里大包小包拎滿了補品。

“我孫子呢？快讓奶奶看看！”劉秀貞一把搶過孩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呦喂，這小鼻子小眼的，跟軍隆小時候一模一樣！”

“媽，婆婆，孩子餓了，該喂奶了?！?/p>

兩手忙腳亂地幫忙準備奶粉。李軍隆借機溜到床邊，握住妻子的手：“辛苦了...”

徐賢穎微微一笑，正要說話，突然臉色一變：“李軍?。∧闶稚显趺催€有機油？你是不是又沒洗手就抱孩子了？！”

李軍隆低頭一看，果然手指上還殘留著修車時的黑漬。他訕笑著后退兩步：“我、我這就去洗...”

徐勝軍趁機湊到嬰兒床邊，對著小嘉樹做鬼臉：“小樹樹，看看干爹~以后干爹教你修摩托車??！”

“徐勝軍！”徐賢穎和洪秀麗同時吼出聲。

“好好好，不教不教...”徐勝軍舉手投降，“那我教他談戀愛總行了吧？”

洪秀麗拎起保溫桶作勢要打：“你敢！我們嘉樹以后是要考清華的，誰跟你學那些花花腸子！”

劉秀貞一邊沖奶粉一邊插嘴：“勝軍啊，你也該抓緊了。你看軍隆都當?shù)?，你還單著...”

徐勝軍頓時蔫了：”阿姨，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正鬧著，病房門又被推開，洪致遠和范莉如拎著水果籃走了進來。

“恭喜啊！”洪致遠笑著拍拍李軍隆的肩，“聽說你見到孩子第一句話是“像猴子”？”

李軍隆哀嚎一聲：“這事兒過不去了是吧？！”

范莉如走到嬰兒床邊，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可愛??！皮膚這么紅，長大肯定白！”

一片歡聲笑語中，護士進來提醒探視時間到了。眾人依依不舍地告別，約定滿月酒時再好好慶祝。

走出衛(wèi)生所，夕陽正好。徐勝軍伸了個懶腰：“哎，看著小嘉樹，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洪秀麗白了他一眼：“你才二十八，裝什么深沉？”

“就是，”洪致遠摟著范莉如的肩膀，“人家昭柳和秀麗都快結婚了，你連對象都沒有，還好意思說老？”

徐勝軍突然指著遠處：“哎！那不是王賢勝嗎？我去問問他妹妹有對象沒...”說完一溜煙跑了。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齊聲嘆氣：“沒救了...”

回到病房，李軍隆小心翼翼地抱著已經(jīng)睡著的兒子，輕聲對徐賢穎說：“老婆，謝謝你給我這么棒的禮物?！?/p>

徐賢穎溫柔地笑了：“傻瓜，是我們兩個人的禮物?！彼D了頓，“不過你要是再敢說兒子像猴子...”

“不敢了不敢了！”李軍隆趕緊搖頭，“像天使！像熊貓！像...”

“行了，”徐賢穎笑著打斷他，“快把孩子放下來吧，你胳膊都抖了?！?/p>

李軍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確實抖得厲害。他輕輕將小嘉樹放進嬰兒床，像完成了一項重大使命般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