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然籠罩，榮國府的檐角勾勒出一片朦朧暗影，燈火如星子般一盞接一盞亮起。王熙鳳裹著銀紅撒花緞面斗篷，步履輕快卻帶著幾分急切地穿過回廊，平兒緊跟其后，腳步聲在寂靜的庭院里顯得格外清晰。她們徑直向聽雪居走去，斗篷的下擺隨風微揚。

屋內(nèi)，伊雪正倚窗而坐，手中捧著一本泛黃的醫(yī)書，神情專注。小鹿蹲在爐邊煮茶，茶香隨著蒸騰的熱氣在空氣中彌散開來，絲絲縷縷，沁人心脾。忽然，門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小鹿側耳聽了聽，探頭一看，低聲說道，“姑娘，璉二奶奶來了?！?/p>

伊雪合上書卷，唇角輕輕揚起，聲音溫潤，“請進來吧。”

門被推開，王熙鳳邁步而入，臉上掛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伊姑娘，真真是好雅興啊，這么晚了還在看書？”她的語氣中透著幾分親昵與調(diào)侃，目光在屋內(nèi)掃過，落在伊雪身上。

伊雪起身迎接，聲音如涓涓流水般柔和，“鳳姐姐怎么親自來了？有事讓平兒姐姐傳個話便是嘛。”

鳳姐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額角，顯出幾分倦意。她緩緩坐下，語氣溫和卻夾雜著憂愁，“可卿的病，我心里著實放不下。今日特地來此，是想請姑娘再去診一診，哪怕只是開些溫和的藥補著也好。”她頓了頓，眼眶略微泛紅，聲音低了許多，“她與我雖不是親姊妹，卻比親姊妹還親，我實在不忍看她這樣一日日憔悴下去?！?/p>

伊雪抬眸看她，目光清透似雪，不帶一絲雜質，“鳳姐姐既這么說，我明日便再去看看。不過——”她指尖輕點桌面，聲音舒緩而有力，“蓉大奶奶的病還是要看她自己，罷了，藥補不如食補，我先開幾道養(yǎng)心健脾的膳食方子，讓她試試吧?！?/p>

鳳姐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嘴角微微上揚，“伊姑娘醫(yī)術高明，不想還精通飲食之道呢！”旋即，話鋒一轉，試探道，“想必你也看出些端倪了吧？我想知道，可卿這病，到底因何而起？”

伊雪微微一笑，語氣不疾不徐，“病由心生，憂思傷脾，肝郁氣滯，皆是病因。至于更深層的……”她頓住，目光意味深長地看向鳳姐，“姐姐若有心查，不妨問問蓉大奶奶和珍大奶奶身邊的丫鬟，想必她們朝夕相處，知道得比我更深?！?/p>

鳳姐眸光一凜，手指在膝上輕輕一扣，心中已有計較，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妹妹說得極是，我回頭讓平兒去問問。今天時候不早了，就不打擾你了?！?/p>

伊雪淺笑點頭，“鳳姐姐慢走！”

翌日，伊雪踏入寧國府，手中提著一只小巧的藥箱。秦可卿臥于床榻之上，面容愈發(fā)蒼白，腕骨瘦削得仿佛能掐出水來。伊雪為她診脈片刻，眉頭微蹙，隨后溫聲道，“蓉大奶奶需放寬心，養(yǎng)好脾胃才是當務之急。我先開幾道食補的方子，循序漸進地調(diào)理身體?！?/p>

她提筆寫下：

［晨起：甘麥大棗粥（安神養(yǎng)心）

午膳：茯苓山藥羹（健脾益氣）

晚膳：黃花菜木耳湯（疏肝解郁）］

寫完后，她將方子遞給平兒，叮囑道，“這幾道膳食雖簡單，卻需用心去做，請平兒姐姐替我盯著些?！?/p>

平兒接過方子，指尖微顫，低頭輕聲應道，“姑娘放心，我一定親自看著廚房做好?！?/p>

臨走前，伊雪再次看向秦可卿，目光柔和中透著幾分憐惜，“蓉大奶奶若有心事，不妨說出來。憋在心里，終究傷身。若是傷到了真正關心你的人，豈不是得不償失？”

可卿睫毛微顫，終究沒有開口，只是默默搖了搖頭。

伊雪見此想到王熙鳳昨天的話，笑而不語。

夜色漸深，瀟湘館里竹影婆娑，黛玉披了一件月白綾子襖，攜著紫鵑悄然來到聽雪居。小鹿正在廊下煮水，見到黛玉，歡喜地招呼道，“林姑娘來得正好，我們姑娘剛泡了雪芽茶呢！”

伊雪聞聲迎出，眉眼間帶了幾分笑意，“林姐姐這么晚還來找妹妹，可是睡不著？”

黛玉輕咳兩聲，纖細的手指撩了撩鬢發(fā)，聲音清越，“白日里在祖母那兒聽鳳姐姐說你給可卿姐姐開了幾道食補的方子，便想來討教一二。我這身子，或許……也該調(diào)理調(diào)理了?！?/p>

伊雪拉她入座，執(zhí)起她的手腕診脈，指尖觸到對方冰涼的肌膚，微微一怔。片刻后，她緩緩松開手，輕聲道，“林姐姐是先天不足，又兼憂思過度，肺氣虛弱，易感風寒?！彼月运妓?，“明日我做幾道潤肺止咳的膳食給你，溫和些，總比吃藥強些?！?/p>

黛玉眸光盈盈，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激，“那便多謝了?！?/p>

二人對坐品茶，茶香氤氳，窗外月色如水流瀉而下。黛玉輕輕啜了一口茶，忽而嘆息道，“伊妹妹，你說……這世上的病，真的都能治好嗎？”

伊雪抬眸，望進黛玉清澈如水的眼中，聲音悠悠，“身病易治，心病難醫(yī)。但無論如何，作為醫(yī)者，總歸要試一試，不是嗎？”

黛玉聞言，嘴角漾起一抹淺笑，未再多言，只是垂眸注視著茶盞中的倒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