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臺中化開的宿，將東宮書房的窗欞染成深淺不一的青。蕭承煜指尖的狼突然懸在奏上方，砂滴落成血珠般的圓點。案最底層壓著份邊關(guān)軍報，突厥可汗調(diào)兵的路線圖上，幾朱批如利刃剖開羊皮"左翼虛張聲勢，實攻必在月落時取道黑石谷"，字跡瘦勁竹枝經(jīng)霜"這是誰的手筆？"摩挲過紙頁邊緣的鷹隼暗紋，墨香里混著極淡的沉水香。五年來他第一次認(rèn)真端詳這些被茶水暈染過的批注，處被刻意涂抹的地方還留著半枚指甲掐過的痕跡。

湘妃竹簾外傳來環(huán)佩輕響，蘇婉兒捧著金茶托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羊脂玉茶盞里參湯晃出細(xì)碎波紋，映出她緊盯太子背影的瞳孔。"殿下批了一日奏章..."話音未落，茶托傾斜，滾燙的湯水潑在展開的軍報上。

蕭承煜猛地起身，蘇婉兒絹帕擦拭的動作卻滯在半空。茶漬精準(zhǔn)地吞噬了所有批注，而她袖口露腕骨正巧擋住太子視線奴婢該死！"絹帕下指甲悄悄刮擦著紙頁，將"黑石谷"字撕成碎片。

"清歡娘娘到——"

沈清歡踏進(jìn)書房時，蘇婉兒正伏在太子膝頭啜泣。她掃過案幾上狼藉的軍報，茶漬邊緣還冒著絲絲熱氣。"看來妾身來得不巧。"素白手指拾起濕透的紙頁，對著燭光辨認(rèn)殘存的跡，"酉時三刻的茶，偏巧潑在申時呈上的軍報。"

蕭承煜捏住她手腕的力道讓翡翠鐲子咔咔作響："這些批注是你寫的？"檀木案幾上還攤著永貞元年霜降日的糧草調(diào)度冊，同樣的字跡在旁邊標(biāo)注"按殿下重陽宴所言"。

"東宮女主人的本分罷了。"沈清歡抽回手袖中落出半墨錠斷面新鮮剛折斷的骨頭，"蘇姑娘的茶藝倒是精進(jìn)，連跡未干的新批都能找準(zhǔn)位置。"

蘇婉兒踉蹌著撞向案幾腰間杏色香囊應(yīng)聲而落。絲線綻開的瞬間，不只露出繡著"永貞"字樣的太子小像，還有半截扎滿銀針的桃木人偶。承煜彎腰時，沈清歡已經(jīng)退到光影交界處："看來有人比妾更關(guān)心殿下安危。"

寅時的更漏聲里，蕭承煜將拼湊的殘頁舉到燈前。茶漬暈染處隱約可見"突厥偵騎三十"的字樣，正是半年前醉酒隨口提過的情報。鏡映出驟然蒼白的臉色——那些被蘇婉兒碎的邊角料上，每處批注日期都對應(yīng)著他宿在偏殿的夜晚。

窗外衣料摩擦聲，沈清歡抱著未批完的報走過回廊。月光描摹著她發(fā)間銀的輪廓，支簪子尖端正滴落新鮮墨汁，在青磚上留下星子般的黑點。值夜太監(jiān)剛要行禮，卻見她駐足凝視著書房窗紙上太子的剪影，指尖在軍報邊緣的鷹隼紋上反復(fù)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