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著咸腥味灌進禮服領口時，林青梧瞥見請柬上的金粉正在剝落。燙金的"林氏宗親聯(lián)誼會"字樣下滲出暗紅污漬，在指腹暈染成"癸未年七月半"的篆書。她攥緊包里的鎮(zhèn)海螺，青銅螺紋硌得掌心發(fā)疼——這是昨夜從老宅密室暗格里找到的，表面還沾著珊瑚狀的黑色血痂。宴會廳的水晶吊燈突然頻閃。林青梧的右眼在明暗交替間捕捉到詭異畫面：穿梭的侍應生腳下沒有影子，銀質餐盤里盛著的龍蝦長著人臉，而主桌那尊鎏金財神像，分明是工業(yè)園里見過的三眼蟾蜍。"青梧，坐這兒。"三叔公的翡翠扳指叩擊桌面，他身后站著本該在警局收押的大龍。林青梧剛入座就感覺椅背伸出骨刺，旗袍下擺被粘稠液體浸透——低頭看去，波斯地毯的卷草紋竟是由細小的嬰尸拼接而成。海鮮羹端上時，青銅鼎耳在挎包里發(fā)出蜂鳴。林青梧的勺子攪動濃湯，舀起半片帶刺青的頭皮，紋樣與摩托騎手胸口的金絲完全一致。鄰座穿珍珠旗袍的女人突然輕笑，脖頸處縫合線隨著笑聲裂開，露出底下纏著水藻的頸椎骨。"小妹不認得我了？"女人轉動青灰色的眼珠，耳垂上的東珠墜子滴落黑色黏液，"甲申年你抓周宴，還是我把你抱到祠堂的。"她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林青梧手背，在皮膚上烙下"林月娥"三個反寫的紅字——這正是族譜記載中，七十年前被沉海獻祭的姑祖母名諱。海面突然炸開煙花。林青梧的右眼瞳孔分裂成復眼結構，看清那根本不是煙火，而是裹著磷火的骷髏頭。每個炸開的骷髏都吐出青銅鎖鏈，拴著海底升起的腐尸。最近的尸群已經(jīng)爬上岸堤，被海水泡脹的手指扣住宴會廳的落地窗，在玻璃上刮擦出"還我命來"的血痕。"嘗嘗這個。"三叔公將魚翅盅推過來。林青梧的勺子穿透幻象，盅底沉著枚翡翠扳指，嵌著弟弟林知夏的乳牙。當她抬頭時，滿座賓客的臉都變成被水泡脹的尸骸模樣，主桌上的烤乳豬睜開復眼，獠牙咬穿了侍應生的喉嚨。鎮(zhèn)海螺突然滾燙。林青梧將它按在落地窗上，螺口涌出的不是海潮聲，而是萬千冤魂的慟哭。玻璃應聲爆裂，腥咸的浪頭灌入宴會廳，沖散了滿桌珍饈。腐尸們嗅到活人氣息，鎖鏈拖拽聲混著骨骼摩擦聲逼近。"姑姑當年被鐵籠沉海時，也聽過這樣的潮聲。"林月娥的珍珠項鏈突然斷裂，東珠滾落處鉆出藤壺狀的寄生蟲，"想知道你母親是怎么被塞進青銅鼎的嗎？"她扯開旗袍高領，喉嚨里伸出柳條般的根須，纏住林青梧的腳踝往海里拖拽。饕餮牙雕割斷根須的瞬間，林青梧看見海底矗立著四十九尊青銅鼎。鼎群排列成北斗陣型，鼎口不斷吐出裹著金絲的童尸，而陣眼處那尊巨鼎內，林知夏正被柳枝釘在鼎壁上，胸口蜈蚣狀血管連接著每具浮尸。"鎮(zhèn)海螺要這么用。"熟悉的聲音在耳畔炸響。摩托騎手殘破的靈體握住她的手，帶著鎮(zhèn)海螺按向自己燒傷的臉。螺身突然迸發(fā)青光，海浪在音波中凝成巨蟒，將撲來的鎖鏈尸群絞成碎末。林青梧的右眼流出血淚。她看見七十年前的月夜，姑祖母被鐵鏈鎖在鼎耳沉入海底，而指揮水手的正是年輕時的三叔公。鼎群吸收著枉死者的怨氣，通過翡翠扳指將煞氣輸送給林氏集團的每支股票代碼。"時辰到了！"大龍突然撕開西裝，胸口鉆出三眼蟾蜍。林青梧將鎮(zhèn)海螺擲向鼎群，螺口噴出的不再是潮聲，而是母親臨終前哼唱的搖籃曲。音波震碎了翡翠扳指，海底鼎群應聲傾斜，林知夏的慘叫聲中，青銅鼎耳從她包里飛出，補全了主鼎缺失的部件。當?shù)谝豢|晨光刺破海霧時，宴會廳只剩滿地狼藉。林青梧跪在礁石上，懷里抱著昏迷的弟弟。鎮(zhèn)海螺滾落腳邊，螺身裂紋中滲出黑血，凝成新的讖語："白蟒化形終有時，九劫未盡莫登舟"。潮水退去的沙灘上，四十九具纏金絲的童尸面朝老宅方向，手指齊齊指向北方天際——那里有顆詭異的紅星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