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的和平,如同覆蓋在滾燙熔巖上的薄冰,脆弱得不堪一擊。
王一博骨子里的控制欲并未因【像素點】的減少而真正消退。
那份偏執(zhí)只是換了一種更具迷惑性的形態(tài),潛伏在日常的細枝末節(jié)里。
他開始在看似隨意的交談中,滲透他的意志。
“這個并購案,”某天晚餐后,王一博晃動著杯中的琥珀色液體,冰塊發(fā)出細碎的撞擊聲,“關(guān)鍵在于時機和信息的絕對掌控。任何一絲猶豫,都會讓獵物逃脫?!?/p>
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討論一盤棋局的勝負,而非一個企業(yè)的生死存亡。
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掠過肖戰(zhàn)。
肖戰(zhàn)垂著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玻璃杯壁。
他聽懂了那話語里的暗示,那份對掌控一切的、不容置疑的迷戀。
這比直接的命令更令人窒息。
“藝術(shù)也是如此,”王一博放下酒杯,將話題轉(zhuǎn)向墻上肖戰(zhàn)新掛的一幅畫,那是一片難得沒有那么扭曲的風景,但也僅僅是相對而言,“過于強烈的情緒會破壞畫面的平衡感。穩(wěn)定、秩序,才能產(chǎn)生真正的美。”
他試圖引導(dǎo)肖戰(zhàn)的審美,如同馴化一匹野馬,要磨平他所有尖銳的棱角,讓他變得符合自己的期望。
與自己“同步”。
肖戰(zhàn)對這一切心知肚明。
王一博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像帶著鉤子,試圖探入他的思想,重塑他的認知。
他表面上維持著平靜,偶爾會順著王一博的話題,說一些模棱兩可、甚至略顯迎合的詞句。
“您說得有道理?!?/p>
他用這種虛假的順從,換取片刻的喘息,換取那被允許在花園里散步的、有限的自由。
內(nèi)心深處,警惕的弦從未松懈。
逃離的念頭,像野草一般,在心底瘋狂滋長。
每一次踏上花園柔軟的草坪,都不僅僅是散步。
他的目光不再聚焦于爭奇斗艷的花朵,而是精準地掠過每一個監(jiān)控探頭的位置,計算著它們的轉(zhuǎn)動頻率和視野盲區(qū)。
他留意著巡邏保鏢的換班時間,精確到分鐘。
那棵靠近圍墻的老橡樹,枝椏虬勁,似乎能提供不錯的攀爬點。
遠處那片灌木叢,足夠隱蔽,或許可以暫時藏身。
這些信息,像拼圖一樣,在他腦海里一點點組合,構(gòu)建著一條模糊卻充滿希望的逃生路線。
回到房間,畫架旁散落著各種顏料。
他會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將赭石、熟褐這些接近泥土和膚色的顏料,混合一點從花園里偷偷帶回來的細土和油性媒介。
反復(fù)調(diào)和、晾干,制作成幾小塊可以快速涂抹、暫時改變發(fā)色或膚色的“偽裝餅”。
體積很小,可以輕易藏在畫具箱的夾層里。
那些昂貴的貂毛畫筆,其中一支最粗的,木質(zhì)筆桿的末端,被他利用畫板邊緣或者地面上不起眼的粗糙處,一點點打磨。
過程漫長而隱秘。
最終,筆桿的末端變得尖銳,足以在關(guān)鍵時刻成為一件微不足道的武器。
他將這些東西小心翼翼地藏好,藏在顏料盒的底層,或者畫架后面不起眼的角落。
每一次準備,都像是在黑暗中點亮一豆微光。
希望渺茫,卻足以支撐他不至于徹底沉淪。
別墅之外,暗流同樣在涌動。
王一博的商業(yè)對手,那些被稱為“禿鷲”的人,從未放棄對這座固若金湯的堡壘的窺探。
金錢是最好的鑰匙。
幾個負責外圍清潔、或者安保級別較低的傭人,在金錢的誘惑下,成了“禿鷲”安插的眼線。
他們傳遞著零碎的信息。
先生最近心情似乎不錯。
那個被關(guān)起來的青年,被允許畫畫了。
他甚至能在花園里走動。
這些看似無關(guān)緊要的碎片,被“禿鷲”貪婪地收集、分析。
王一博很快察覺到了這些微小的異常。
他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直接、冷酷。
幾個被懷疑的傭人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核心區(qū)域的安保等級再次提升,信息封鎖如同鐵幕般落下。
然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零星的信息,依然像蒲公英的種子,飄散出去。
肖戰(zhàn)也敏銳地感覺到了別墅內(nèi)氣氛的微妙變化。
傭人們更加謹小慎微,眼神里多了些難以言說的恐懼。
王一博看似平靜依舊,但偶爾獨處時,眉宇間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
肖戰(zhàn)意識到,這場戲,不只有他和王一博兩個演員。
他們都在偽裝。
王一博在偽裝平和,暗中應(yīng)對外部的威脅,同時試圖徹底掌控他。
他在偽裝順從,暗中觀察,積蓄力量,等待逃離的時機。
彼此都在平靜的湖面下,奮力劃水。
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張力。
仿佛一根琴弦,被越拉越緊,瀕臨斷裂的邊緣。
誰會先露出破綻?
是他那些微小的準備,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被發(fā)現(xiàn)嗎?
還是“禿鷲”的介入,會意外地撕開一個缺口,帶來無法預(yù)料的變數(shù)?
下一次沖突的爆發(fā),會以怎樣的方式來臨?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
陰影潛伏在每一個角落,耐心地等待著。
等待著那根緊繃的弦,最終斷裂的聲響。
等待著獵殺的號角,再次被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