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隼拖著染血的披風，穿過黎明前狹窄陰暗的小巷。腐爛的肉塊從屋檐上滴落，發(fā)出細微的“啪嗒”聲。下城區(qū)的“晨露”總是帶著一股濃烈的鐵銹味——那是夜巡的凈罪者們被式神反噬后，從高空墜落留下的殘渣。他的靴底碾過一只嵌著人牙的老鼠，“咔嚓”一聲，老鼠的身體頓時裂開，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惡臭。他聽到右臂骨刺發(fā)出低沉而饑渴的嗡鳴，那聲音仿佛在訴說著某種難以抑制的欲望。

銀行金庫的鐵門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里。月光灑在門板上，二十八道爪痕泛著幽冷的磷光。最深的五道爪痕是三個月前某個“墮憑者”留下的。當時那家伙的脊椎已經(jīng)異化成蜈蚣形態(tài)，正用十二對步足瘋狂抓撓這道最后的庇護所?；姻酪荒_踹開門，新生的分叉骨刺刮過金屬表面，迸發(fā)出藍綠色的火花。就在這一瞬間，一張模糊的臉浮現(xiàn)在火花之中——那是昨晚那個鐵衛(wèi)隊長瀕死時的表情，雙眼空洞，嘴角微微抽搐，似乎還在試圖傳遞什么信息。

“利息又漲了?！?/p>

灰隼對著黑暗低聲說道，聲音撞在包銅的墻壁上，彈回來時帶著詭異的顫音。七，這個數(shù)字像附骨之疽般纏繞著他。右肋第三根骨頭上新刻的七道凹痕正在發(fā)燙，每一道刻痕邊緣都生出毛細血管般的紅色細線，如同某種活著的復利計算公式。他點燃了一根順來的神官蠟燭，青白色的火苗“噼啪”爆開，照亮了墻上密密麻麻的血字：

**『羅剎』侵蝕率 37.6%**

**肌纖維替換進度 ███████**

**『蜃樓』記憶污染指數(shù) 82**

**情感中樞受損區(qū)域：海馬體、前額葉**

**存活期預估：19天3小時**

這是他特制的雙重記賬本。物理層面的異化用凝血寫就，精神層面的污染則是用「蜃樓」宿主的腦脊液涂抹。此刻，“存活期”那行字正在融化，混著從天花板滴落的腐肉汁液，將“19”模糊成了“17”。

“出來算賬?！?/p>

灰隼扯開左肩早已不成形的皮肉，讓「蜃樓」宿主的臉完全暴露在燭光下。那張臉上布滿蛛網(wǎng)狀的青紫色血管，右眼珠已經(jīng)晶化成純粹的七彩琉璃體，此刻正在眼眶里逆時針旋轉(zhuǎn)?！鞍吹谌甙俣l契約補充條款……”腐爛的聲帶振動時掉出三只白蛆，聲音沙啞而扭曲，“當前利率下，最多再吞噬三個式神?！?/p>

灰隼突然將匕首捅進那張嘴的臼齒間。黑血呈扇形噴濺在墻上，把“記憶污染指數(shù)”的“82”沖刷成了“85”。異變的血液在磚石表面蝕刻出新的算式：

**吞噬效率遞減率 ███**

**下次反噬預計發(fā)生在：**

**■■■■■（字跡被蠕動的肉芽覆蓋）**

神官長的邀請函在金庫中央自燃。燙金的羊皮紙在青火中卷曲邊緣時，那些用處女經(jīng)血書寫的文字反而愈發(fā)清晰。當火焰吞噬到落款處時，整張紙突然懸浮到與灰隼視線平齊的高度，重組為新的血色文字：

**「午時三刻，凈罪廳第三懺悔室?！?*

**「攜帶以下物品對賬：」**

**1. 你的第七節(jié)頸椎骨（需帶新鮮骨髓）**

**2. 『蜃樓』宿主的晶化眼球**

**3. 鐵衛(wèi)隊長臨終時的記憶殘片**

灰隼的右肩突然傳來劇痛。嵌在那里的「天秤」宿主殘臉正在撕咬他的鎖骨，缺了無名指的嘴咧到不可思議的寬度：“他們要用你的骨頭重鑄『契約天秤』……”

鏡中的倒影此刻自己動了起來。它比現(xiàn)實中的灰隼多出三根骨刺，左眼是完全的琉璃體，右臂則已經(jīng)完全異化成某種昆蟲的螯肢。當灰隼下意識摸向匕首時，倒影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從鏡面深處拖出一具——

那分明是神官長的尸體。

“『無相』不是式神。”鏡中人的嘴唇?jīng)]動，聲音卻從灰隼的胃袋深處傳來，帶著消化液腐蝕血肉的“滋滋”聲，“是千年來的違約記錄。”

金庫突然劇烈震顫。墻上的血字算式開始瘋狂重組，所有百分數(shù)像被無形之手撥動的算珠般跳動?；姻雷蚕蜱R面時，看見無數(shù)個自己的異化形態(tài)在碎片中閃現(xiàn)：有個版本正在吞食自己的左手；另一個版本的脊柱已經(jīng)破體而出，化作森白的骨鞭；而最近的那個——

——正把骨刺捅進神官長的左心室，同時用「蜃樓」的晶化眼球接住噴涌而出的心血。

“午時三刻?！被姻滥笏樽詈笠粔K映著未來的鏡片，將燃燒的請柬按進右肩的傷口。羊皮紙在血肉中繼續(xù)燃燒，把缺失的無名指輪廓烙在骨頭上，“該去收千年爛賬的利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