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宮的夜,像浸在墨汁里一樣濃稠。新晉貴妃林若雪翻了個身,錦緞被褥滑到腰間。
她總覺得這宮殿不對勁,哪怕宮人們把每扇雕花窗都糊上三層素紗,可月光還是能透過縫隙滲進來,在帳幔上投下晃動的樹影,像無數(shù)只伸著指甲的手。
"娘娘,您又做噩夢了?"貼身宮女秋月端著安神茶進來,見林若雪額頭沁滿冷汗,忙用帕子擦拭。
三天前林若雪剛搬進永寧宮,當晚就夢見個穿紅裙子的女人站在床前,裙擺滴著水,濕漉漉地拖過青磚地面。
"別說了..."林若雪裹緊被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入宮前母親千叮萬囑,說這永寧宮原是紫煙貴妃的寢殿,三年前那位寵冠六宮的娘娘就是在這兒被賜了白綾。
如今皇帝為討她歡心,把宮殿重新修繕,可那股子陰濕的氣息怎么也散不去。
秋月壓低聲音:"奴婢聽說,紫煙娘娘冤死的當夜,整個長廊的磚石都滲出血來,后來太液池里還浮出好些宮女太監(jiān)的尸首...
"她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鈴鐺聲,像是有人拖著鐵鏈在走。
林若雪猛地掀開被子,赤腳跑到窗邊。紗簾被夜風鼓動,露出長廊一角——昏黃的宮燈下,分明有個紅衣人影在飄!
那人影沒有腳,裙裾離地三寸,正朝著太液池的方向緩緩移動。
"鬼??!"秋月尖叫著撲倒在地。林若雪卻定在原地,看清那影子腰間系著的正是宮中禁用的猩紅流蘇,和母親描述紫煙貴妃殉葬時的裝束一模一樣。
人影轉(zhuǎn)過廊柱時,月光恰好照亮半張臉,那本該是傾國傾城的美貌,此刻卻青紫腫脹,眼眶里滴著血珠子。
林若雪驚醒時,晨光已漫過窗欞。秋月正跪在腳踏邊打盹,手里還攥著昨夜打翻的茶盞。
她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那噩夢真實得可怕,可殿內(nèi)卻連一絲血跡都沒有。梳妝鏡前,她瞥見自己右眼下方浮現(xiàn)一塊青斑,像被指甲掐過似的。
"秋月,去太液池邊采幾枝荷花來。"林若雪突然想起夢里人影消失的方向。
秋月猶豫著:"娘娘,那池子...不干凈..."話音未落,就被林若雪凌厲的目光瞪了回去。
太液池的霧氣比其他地方更重,荷花葉子邊緣都泛著不正常的暗紅。
林若雪蹲在池邊,指尖剛觸到水面,就看見漣漪中浮現(xiàn)一張慘白的臉——正是昨夜夢中那紅衣女子!她嚇得后退兩步,腳下一滑,整個人跌進池里。
"娘娘!"秋月尖叫著跳下水,慌亂中摸到林若雪手腕時,指尖觸到一片黏膩的溫熱。
上岸后林若雪發(fā)現(xiàn),自己右臂竟沾滿黑血,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怎么也洗不掉。
太醫(yī)來診脈時,只說貴妃是受驚過度,開了安神的湯藥。林若雪盯著藥碗里晃動的倒影,總覺得那碗沿的弧度,和紫煙貴妃陪嫁瓷器的花紋有些相似。
深夜喝藥時,她突然聽見床帳外傳來指甲撓木頭的聲音,像有人被困在棺材里拼命掙扎。
"娘娘..."秋月端著夜燈進來,臉色蒼白如紙,"奴婢在廊下看見..."她突然頓住,林若雪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門縫下滲進來一灘黑水,正蜿蜒著爬向床榻,水跡所過之處,磚縫里鉆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蜈蚣。
林若雪抄起床頭劍劈向黑水,卻在觸到地面時化作虛無。那灘水突然凝結(jié)成人形,正是紫煙的臉,七竅里爬出蜈蚣,聲音沙啞如砂紙:"林若雪,本宮的血...你洗干凈了嗎?
"秋月暈倒在地,林若雪舉著劍步步后退。紫煙的虛影卻穿過劍刃,貼在她耳畔低語:"你身上...有本宮熟悉的味道..."她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和昨夜太液池邊的氣息一模一樣。
次日清晨,林若雪發(fā)現(xiàn)右臂的黑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暗青色的胎記,形狀竟和紫煙貴妃貼身玉佩上的牡丹紋一模一樣。
她命人打撈太液池時,撈出個刻滿符咒的白瓷碗,碗底牡丹紋正滲出黑水,和昨夜夢中的血水如出一轍。
"這碗..."林若雪想起太醫(yī)開的藥,碗沿弧度與此碗分毫不差。她突然渾身發(fā)冷——每日喝的安神湯,難道都是用這邪物熬制的?
深夜,林若雪在梳妝鏡前發(fā)現(xiàn)更可怕的事:
鏡中自己的影子漸漸扭曲,變成紫煙的模樣。紫煙的嘴唇翕動,用她的聲音說著:"本宮的血,已在你體內(nèi)生根..."
林若雪砸碎銅鏡,碎片卻映出更多張紫煙的臉,每一張都帶著怨毒的笑。
她跌跌撞撞跑向昭陽殿,卻在長廊轉(zhuǎn)角看見皇帝抱著個裹著紅綢布的匣子,匣子縫隙里滲出黑血,正是紫煙的嫁衣顏色。
"陛下!"林若雪撲過去,卻看見皇帝眼底的恐懼。匣子突然劇烈震動,綢布裂開一角,露出半截腐爛的手臂,手腕上還系著刻有牡丹紋的玉佩。
皇帝踉蹌著后退:"朕...朕只是想留住她..."林若雪這才明白,那日紫煙被賜死時,皇帝為何會抱著匣子沖進來。
原來這三年來,他竟將紫煙的尸骨藏在寢殿,每日用邪術(shù)維持殘軀不腐。紫煙的怨氣突然在長廊爆發(fā),磚石縫隙里鉆出無數(shù)蜈蚣,啃食著宮人的血肉。
林若雪看見自己的影子與紫煙重合,右臂的牡丹胎記開始滲血,那些血珠竟沿著磚縫爬向皇帝的方向。
"本宮的血...終要流在你身上..."紫煙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林若雪突然想起,入宮那日皇帝賜她的玉佩,背面也刻著牡丹紋,和碗底、胎記上的紋路分毫不差。當?shù)谝豢|晨光刺破云層時,林若雪站在永寧宮廊下。
她的影子恢復正常,右臂的胎記卻變成朱紅色,像朵盛開的血牡丹。
遠處傳來新進宮女的嬉笑聲,其中有個宮女腰間系著的流蘇,與昨夜紫煙腰間的一模一樣。"這深宮..."林若雪握緊玉佩,望向太液池方向,"怕是再也洗不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