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指尖觸到同心鎖的剎那,茶寮屋檐垂落的冰凌突然倒流。黎洛羽鬢邊并蒂山茶的花瓣層層剝落,露出裹在芯里的青銅祭盤——正是三年前她從狼神廟盜出的最后一件秘器。茶煙凝成的鎖鏈突然繃緊,將"同歸"匾額拽入虛空,裂開的冰紋里滲出混著星砂的老君眉,將整座青瓷窯浸成血玉色。
"將軍可知,同心圓是裂痕?"
黎洛羽忽然割開新生的玉鐲,裂紋中涌出的不是血,是三百年前茶馬古道的晨霧。裴言戰(zhàn)甲化成的茶碾應(yīng)聲炸裂,青瓷碎片在空中拼成塞外孤城的星象圖——圖中央的狼眼位置,赫然嵌著當年客棧里被雨打濕的合婚庚帖殘頁。
三十萬亡魂的絮語突然具象成冰裂紋。
茶寮梁柱上凝結(jié)的新霜開始游走,霜跡蜿蜒處浮現(xiàn)出黎洛羽從未示人的刺青:從心口蔓延至足踝的茶枝紋,每片葉子都刻著陣亡將士的生辰。裴言掌心的同心鎖突然軟化,鎖芯潑出的茶湯里浮起狼神廟壁畫——巫祝舉著的祭器,正是黎洛羽此刻眉心血痣的模樣。
青瓷窯的煙囪突然傾塌。
當?shù)谝粔K帶著冰裂紋的窯磚墜地,黎洛羽脊背上的龍窯圖騰開始蠕動。封印在窯室里的家書紛紛破紙而出,信紙在晨光中燃燒成帶茶香的箭矢。裴言看見箭羽上全是自己當年的筆跡——那些未寄出的軍報背面,竟用茶漬畫滿了她策馬的身影。
"原來咒是這般解的。"
黎洛羽突然拽過裴言的手按向心口,冰裂紋在兩人相觸處暴漲。青銅祭盤從她發(fā)間跌落,盤底暗紋遇血顯形——正是合巹杯缺失的杯沿紋樣。三百六十朵白茶突然離枝飛旋,花蕊中的晨露凝成弓弦,將燃燒的家書箭矢齊齊射向虛空中的詛咒圖騰。
塞北狂風(fēng)撞破茶煙鎖鏈的剎那,黎洛羽的胭脂裙化作茶籠紗裹住崩塌的界碑。裴言戰(zhàn)甲最后的青瓷粉末從碑文裂縫滲出,竟在沙地上拼出姑蘇城外的長橋星圖。當?shù)谝坏稳诨谋鑹嬋霕蜓?,整座茶寮突然坍縮成妝奩匣——匣中盛著的不是胭脂,是當年血玉鐲吞下的那輪塞外殘月。
子夜更鼓穿透匣蓋時,黎洛羽的銀簪正將兩人影子釘在虛空。冰裂紋從相纏的指尖蔓延至殘月表面,每一道裂痕里都開滿帶茶香的往生花。巫祝最后的詛咒在花蕊中嘶吼,卻被突然涌出的茶馬古道晨露澆成青瓷釉彩——那釉色正是黎洛羽及笄那日,裴言在窯變火候里苦守三天三夜的天青。
當妝奩匣沉入地脈最深處,茶寮原址突然生出株并蒂白茶。路過的新科狀元說,每逢雨夜便能聽見冰裂紋舒展的聲響,像是有人將三百六十片茶餅輕輕掰碎,又像是銀簪劃過青瓷的泣音。而枝頭最艷的那朵山茶芯里,永遠蜷著對冰裂紋婚戒——戒圈相扣處,刻著大業(yè)七年那場未落的雨。裴言的手懸在并蒂白茶上方,花瓣間的冰裂紋婚戒突然發(fā)出裂帛之音。黎洛羽的銀簪從虛空墜落,簪尖沾著的不是晨露,而是三年前客棧雨夜被她抹去的半闕《越人歌》工尺譜。茶寮廢墟下的地脈開始震顫,三十萬朵白茶同時凋謝,花萼中涌出的不是花汁,而是裹著青銅銹的茶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