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可曾數(shù)過這些裂紋?"
黎洛羽的銀簪殘片突然聚成茶針,針尖刺破玉璧時,整條古道化作青瓷茶碾。裴言看見碾輪上刻滿陣亡者的生辰,每道刻痕里都蜷著星砂凝成的茶芽。當(dāng)?shù)谝黄柩渴嬲?,巫祝的詛咒竟在葉脈中顯形——原是當(dāng)年血玉鐲斷裂時濺出的毒誓,此刻正在晨光里褪成帶茶香的墨跡。
塞北殘月墜入茶湯的剎那,黎洛羽的瞳孔徹底裂成窯變天青。
裴言戰(zhàn)甲最后的青瓷齏粉自地脈涌出,竟在她腕間凝成新鐲——鐲身冰裂紋蜿蜒處,正是當(dāng)年沙海輿圖缺失的月牙泉。泉水倒映的并非荒漠,而是三年前雨夜她蒙著面紗推開的客棧軒窗,窗欞冰裂紋中滲出老君眉的澀香。
子夜更鼓穿透玉璧時,黎洛羽的虛影忽然碎成三百六十盞河燈。
每盞燈芯都蜷著片帶血的冰裂紋瓷,瓷上朱砂寫著未寄家書的殘句。裴言以斷弦為弓,將茶馬古道射向虛空——古道盡頭的妝奩匣轟然開啟,匣中飛出的不是珠釵,而是裹著茶香的塞外新雪,雪粒觸及燈焰即凝成永世不化的同心鎖。
風(fēng)起時,鎖芯傳來裂帛般的琵琶聲。
路過的采茶女說,那是冰裂紋在輕唱輪回的讖語。而姑蘇城外的每滴晨露從此都生著金絲紋——紋路盡頭,永遠(yuǎn)缺道名喚"同歸"的裂痕,恰似大業(yè)七年黎明,她咽下毒茶時,故意留在杯沿的那抹胭脂痕。
裴言的掌心覆上冰裂紋玉璧時,黎洛羽的嫁衣殘紗突然凝成茶煙。三百六十盞河燈自虛空墜落,燈焰觸及玉璧的剎那,竟將塞北風(fēng)沙蝕成青瓷釉彩——釉下浮動的不是冰紋,而是陣亡將士咽氣前最后描摹的故里炊煙。玉璧中央的裂痕突然淌出混著星砂的老君眉,茶湯蜿蜒處,姑蘇茶寮的殘垣正在瘋長出新梁,每道榫卯接縫都嵌著帶血的《越人歌》工尺譜。
"將軍可愿再飲一盞?"
黎洛羽的虛影自茶煙中凝實,腕間新鐲炸裂的碎玉竟在空中拼成茶碾。碾輪轉(zhuǎn)動時,塞外輿圖與江南星象在齏粉中交融,裴言看見自己戰(zhàn)甲最后的青瓷殘片正滲入她心口冰裂紋——裂紋盡頭蜷著的不是詛咒,而是三年前雨夜她藏在袖中的半塊合婚庚帖。
巫祝的殘魂突然自茶碾裂隙涌出。
那團(tuán)裹著狼嚎的黑霧尚未成形,便被黎洛羽鬢邊墜落的并蒂山茶絞碎?;ò暧鲲L(fēng)即燃,火焰中浮現(xiàn)的竟是大婚當(dāng)夜的交杯酒——酒液里沉浮的梅核突然炸裂,核仁中飛出的不是尋常種子,而是三百六十枚帶冰裂紋的晨露,每顆露珠都映著陣亡將士未長眠的瞳孔。
裴言以斷弦為刃劈開茶煙。
裂痕深處浮出的不是虛空,而是永夜般的青瓷甕。甕底沉淀的并非茶渣,而是黎洛羽及笄那年埋下的青銅祭器——此刻器身正滲出帶茶香的咒文,將塞北與江南的地脈繡成永世糾纏的同心結(jié)。當(dāng)?shù)谝豢|天光刺透甕壁,咒文化作流螢,螢火觸及裴言額前白發(fā)時,冰裂紋自鬢角蔓延至天地四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