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再次裹著鳶尾花香漫進窗欞時，司璟月正被林竹韻按在梳妝臺前編發(fā)。

珍珠母貝發(fā)梳穿梭在發(fā)間，帶著老裁縫鋪特有的樟木香。

"當年我給蘇家丫頭也梳過這個發(fā)式。"

林竹韻突然開口，指尖將碎發(fā)別到司璟月耳后，

"那孩子總嫌珍珠老氣，非要戴貝殼發(fā)卡。"

司璟月望著鏡中纏繞藍灰絲帶的發(fā)髻，想起那日被林竹韻系在腕間的同色絲巾。

窗外傳來顧川明調(diào)試咖啡機的聲響，混著他與父親討論版畫顏料的只言片語，在晨光中織成溫暖的網(wǎng)。

顧川明的工作室墻上，有一張畢業(yè)照。照片上顧川明的初戀蘇昔玥面對鏡頭笑著，而顧川明自己則偏頭看向蘇昔玥。

她和蘇昔玥，又是如此相像。

而她也是那時候知道，原來顧川明對自己的好，是率先建立在自己這張臉上的。

"月月今天要去港口寫生？"

林竹韻將雛菊發(fā)簪斜插入髻，司璟月回過神來，

"聽說港口新到的郁金香開得正好，我可以拍照給您看。"

話音未落，顧川明已端著鎏金咖啡杯斜倚門框。

他今日換了靛青亞麻西裝，胸前別著碎瓷拼成的海浪胸針：

"那司小姐需要采風保鏢嗎？"

司璟月尚未應答，而顧川明則被林竹韻推出門去。晨風卷著海鹽氣息撲來，她聽見身后顧父叮囑：

"別讓月月碰冰美式，她胃受不了。"

司璟月眼眶慢慢變紅，這是她在司家感受不到的溫情。

港口棧橋的木紋浸著露水，顧川明握著寫生簿走在半步之前。

他褲腳被浪花打濕也渾不在意，時不時彎腰拾起貝殼拋給她。

司璟月接住第七枚月牙貝時，發(fā)現(xiàn)每枚內(nèi)壁都用鉛筆標著數(shù)字——

正是她小說連載的章節(jié)數(shù)。

"這是我爸的靈感采集法。"

他晃了晃手中海玻璃，

"把晨霧編號存進漂流瓶。"

司璟月望著他挽起袖口的小臂，那里沾著昨夜改設計圖時的水彩顏料。

橙紅與鈷藍在皮膚上暈染，恰似她文檔里未寫完的晚霞。

午后的烘焙坊盈滿焦糖香。

林竹韻握著司璟月的手教她揉面團，面粉撲簌簌落在她們交疊的掌紋間。

"當年小蘇最愛巧克力可頌。"

她突然說，

"那丫頭總把糖霜畫成數(shù)學符號。"

司璟月手一抖，面團上的裂痕像道未愈的傷。

她也如這般做過面包嗎？

烤箱暖光中，她瞥見顧川明正在櫥窗外與蘇昔玥通話，他指尖在玻璃上畫著無限符號，水霧凝結又消散。

"嘗嘗這個。"

林竹韻將烤糊的邊角料塞進她嘴里，惋惜地說道:

"失敗的東西很可惜，但也往往是最真實的。"

夜幕降臨時，司璟月在顧家影音室追劇找靈感。

而林竹韻則抱著爆米花桶擠過來，珊瑚指甲戳著熒幕里的男主角：

"這種霸總還沒川明他爸當年..."

投影儀光線突然晃動。顧川明抱著素描本溜進來，借口找參考電影色調(diào)，卻將影片女主每套戲服尺寸默記下來。

當熒幕播放到雨中擁吻戲時，司璟月發(fā)現(xiàn)他在本子上畫滿了海浪紋樣——

每道波紋間距都是她的肩寬。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七日。

第七夜?jié)q潮時分，司璟月站在別墅露臺，看著對面工作室徹夜不熄的燈。顧川明正在趕制某件禮服，月光將他裁剪的身影投在紗簾上，像皮影戲里不知疲倦的匠人。

手機在睡衣口袋震動。

父親發(fā)來的財務報表顯示著觸目驚心的赤字，最后附著林家合約掃描件：

[初八訂婚當日注資十億]。

她想起白日里林哲來后塞進她提包的藍絲絨禮盒，里面紅寶石項鏈壓著的契約書，條款第八項寫著

"訂婚后需每日佩戴林家信物"。

潮聲忽然洶涌。

司璟月轉身撞進帶著雪松香的懷抱，顧川明手中的軟尺纏住她手腕：

"來量個尺寸。"

他呼吸間帶著薄荷糖的清冽，

"新設計需要參數(shù)。"

司璟月看著面前的人，

“所以你為什么會有我家鑰匙？”

顧川明無辜地看著她，

“林女士說怕司大作家遇到危險，所以多弄了幾把?！?/p>

晚間的風溫柔的吹拂著，他們沿著退潮的沙灘行走，月光下，兩道影子時而重疊時而分離。

顧川明蹲下身子，將軟尺按在濕潤的沙痕上："腳踝21.5厘米。"

司璟月怔住。海浪卷走他低語時，林哲的邁巴赫碾著貝殼停在公路旁。車窗降下，林哲晃著香檳杯：

"司叔可是剛簽了游艇抵押合同。"

琥珀液體潑在沙灘上，

"你猜能撐幾天？"

顧川明將外套罩在司璟月肩頭。遠處燈塔掃來的光柱中，她看見他西裝內(nèi)襯用銀線繡著"S"形暗紋——

正是她每夜在文檔里描寫的潮汐符號。

“司家的事我不愿過問?！?/p>

司璟月說完后，

林哲自討沒趣走后，風也越發(fā)大了。

歸途經(jīng)過24小時便利店時，顧川明買了兩支海鹽冰淇淋。

司璟月舔著糖漿，聽他哼走調(diào)的法語香頌。櫥窗倒影里，他正用目光悄悄丈量她鎖骨到肩胛的弧度。

而那些數(shù)據(jù)終將化作禮服上精確到毫米的薔薇刺繡。

翌日清晨，司璟月在咖啡香中醒來。樓下廚房再次傳來林竹韻與顧川明的爭執(zhí)聲：

"非要摻印尼豆？"

"這批豆子酸度配她的藥..."

她下樓走近，看見流理臺上攤開的藥盒。

顧川明正將抗抑郁藥分裝進薄荷糖罐，每粒藥都裹著可食用糯米紙。

晨光將他睫毛染成淡金色，那些她以為無人J知曉的服藥習慣，原來早被這家人拆解成無聲的呵護。

林竹韻發(fā)現(xiàn)她時，笑著晃了晃烘焙模具：

"來試試新烤盤？"

模具形狀正是她小說里描寫的月光貝。司璟月摸著金屬紋路，看見顧父在花園里燒毀某封信件，火苗吞噬了"精神鑒定報告"的字樣。

而黃昏的暴雨亦來得猝不及防。

司璟月蜷在顧家老沙發(fā)上改稿，聽著顧川明在電話里回絕蘇昔玥的學術邀約。雨滴敲打玻璃窗的節(jié)奏中，他悄悄將軟尺纏在她垂落的手腕，刻度停在她脈搏最劇烈的瞬間。

當夜最后一道閃電亮起時，司璟月終于點開母親發(fā)來的宴會流程表。

在"交換信物"的條款下方，她用文檔批注功能寫下：

[我將戴著鐐銬起舞，但鐐銬上要有月光紋樣]。

而不知何時湊近的顧川明，在句末加了顆貝殼。

雨停時，司璟月回到自己的別墅。

對面工作室的燈依然亮著。司璟月數(shù)著縫紉機噠噠聲入眠。

夢中十八歲撕碎的聯(lián)婚書上，慢慢長出了銀線刺繡的潮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