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三日,東宮送來婚服
"太子妃瞧瞧這繡工!"老尚宮抖開嫁衣,金線繡的鳳凰栩栩如生,湊近仔細一看江映夕忽的發(fā)現(xiàn)鳳凰羽翼用的是雙面緙絲的技藝,對著光看,金線里浮動著暗紋小字
腦海中莫名想到《詩經(jīng)》里的那句"既見君子",江映夕猛地合攏衣料,指尖發(fā)顫——這樣的技藝,絕非旬月能成
"這嫁衣準備了多久?"她輕聲問
老尚宮笑得意味深長:"老奴入東宮十年,從未見殿下對什么事這般上心?!贝巴馔蝗粋鱽戆⑩暤男β暋PF子正吃著東宮太子遣人送來的喜餅,看見阿姐看他小團子腮幫鼓鼓地沖她揮手:"阿姐!這個比桂花糕還甜!"
大婚前夕,江映夕收到了太子差人捎來的一封信, 素白箋上只有八字:"棠棣之華,鄂不韡韡。"
她指尖撫過最后那個"韡"字,墨跡暈開些許——像是寫信人曾在此處久久停留?;秀遍g,十年前御花園假山后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那個哭鼻子的小女孩弱弱的跟在太子身后,她不知道什么是太子只知道眼前這個溫柔的哥哥在她迷路時給她抵上了一塊桂花糕然后他牽著她的手把她送回了她母親身邊,她還記得初見時的那句:“你沒事吧?可有摔疼?”
桂花糕的味道很香讓她記了很多年,桂花的味道很淡卻一只縈繞在她的心頭
夜風吹滅燭火,江映夕摸黑從箱底翻出個褪色香囊,里頭藏著半塊風干的桂花是十年前的那枝,還有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那日分別前,男孩給過她一塊玉佩 是游魚模樣的,即便是十年過去可是當江映夕拿起它的時候它依舊不變
原來他們都在等一場,遲了十年的重逢
五更剛過,侍女春桃推開窗。院中東宮送來的海棠開得正盛,露珠從花瓣上滾落,像極了那年假山后,太子為她拭去的淚珠。
"姑娘,該梳妝了。"
春桃捧著鳳冠進來,卻見自家小姐對著滿院聘禮出神。最顯眼處擺著株三尺高的紅珊瑚,底下壓著張灑金箋——
"聘卿之年,已逾十載"
尚儀局女官受命捧來纏臂金,江映夕腕骨纖細,金環(huán)套上去時叮當作響"太子妃肌膚嬌嫩。"女官笑著調整金環(huán)"這纏絲工藝是殿下特意吩咐的,里頭墊了軟綢?!?/p>
朱砂匣子揭開時,江映夕嗅到淡淡的桂花香。這是南詔進貢的胭脂。"女官用玉簪挑起點綴她唇瓣,"里頭摻了金粉,殿下說..."老婦人突然噤聲,只笑著將銅鏡轉過來 鏡中人唇色如血,頭上的鳳冠襯得江映夕更加貌美的同時又為她添了幾分端莊
換好婚服依流程該是到了向父母道別的時候正堂里,父親罕見地穿了朝服。 "往后......"這位沙場悍將喉結滾動,"若受了委屈,記得告訴父親..." 江映夕轉頭看向母親卻見對方欲言又止幾翻猶豫過后終是嘆了口氣牽起她的手"東宮送來的鳳冠太重,你若撐不住,便想想江家的臉面”末了又補充一句“到了東宮,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太子的儀仗等在門口,團扇起遮住視線,江映夕由春桃攙扶著走向轎子手里還拿著一個寓意著平平安安的蘋果。
“我來吧”
轎子上綴著的珠簾被掀開,江映夕只聽一道悅耳的聲音響起而后就感覺自己的手被換了個人帶著 直到坐進轎子那方溫熱似乎還殘留在指尖“若是餓了,便先把這個蘋果吃了墊墊肚子吧 委屈你了”這是進入轎子前她最后聽到的話
隔著珠簾下了喜轎,她看見太子玄色婚服上金線蛟龍騰云,比那日御花園相遇時更顯凌厲。當他執(zhí)起紅綢另一端,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手背,竟比喜娘捧著的暖爐還燙。
"臣妾......"
"昭昭。"他打斷她的行禮,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我來娶你了
喜樂驟響,蓋過了她的心跳。
洞房內(nèi),太子執(zhí)玉如意的手穩(wěn)如磐石。
"請新娘卻扇——"
鮫綃扇墜移開的瞬間,江映夕看見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雙慣常含笑的鳳眸在燭火的映照下更顯深情,她看見他眸中倒映的是她滿頭珠翠的模樣
合巹酒過喉時,她突然被嗆出眼淚。太子用婚服廣袖替她拭淚,袖口龍紋金線刮過臉頰,帶著戰(zhàn)場上磨礪出的粗糲 不痛但是泛著絲絲癢意。
“殿下...”
“十年前被弄丟的,現(xiàn)在總算是物歸原主”
紅色的帷幔落下床頭只留了盞小燈,昏黃的燈光下只看見喜服剝落,凌亂的掉在地上
夜半,江映夕從淺眠中驚醒身上還難受著,身側太子呼吸勻長,手中仍緊攥著她一縷發(fā)絲。妝臺上,那頂鳳冠的明珠不知何時掉了大半,在月光下像散落的星子。
她輕輕拾起一顆,忽然想起老尚宮的話:"這冠上的珠子,是殿下親手鑲的。"
窗外海棠被夜風吹得簌簌作響,幾片花瓣沾著露水落在喜床上,像極了褪色的胭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