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鐵門在午夜三點落鎖時,周平正用指甲在墻面刻第三道劍痕。鐵床吱呀作響,他蜷起膝蓋,讓脊背的燙傷貼緊冰冷的瓷磚——這是第七次被關(guān)進“觀察室”,白大褂們總說他對著計算器自言自語是“被害妄想”,卻沒人發(fā)現(xiàn)那些按爛的數(shù)字鍵,在桌面敲出的是“三十三式斬神劍訣”的節(jié)奏。
工牌被收走前,他把編號“0713”用口水拓在掌心,指腹反復(fù)摩挲,直到皮膚泛起紅痕。鐵門的小窗滑開,遞來半碗冷粥,瓷勺磕在鐵欄上的聲響,讓他想起便利店倉庫更衣時,工牌卡扣“咔嗒”扣緊的瞬間。此刻手腕被束縛帶勒出青痕,卻比平時更清晰地感知到肌肉記憶——昨夜在食堂擦桌子,抹布水漬在桌面洇出的,分明是北歐神族“世界樹”的弱點分布圖。
計算器被沒收了,但他記得每個按鍵的位置。黑暗中,拇指在大腿上模擬敲擊:1是刺,5是劈,3是挑碎神格的落點。觀察室的燈突然閃爍,墻面上的劍痕滲出微光,像有人把星子碾碎了嵌進水泥。束縛帶發(fā)出細微的撕裂聲,周平聽見自己的心跳與遠處傳來的神諭共振——是波塞冬的三叉戟,正在第三街區(qū)掀翻跨海大橋。
“又要弄臟工作服了?!彼麑χF窗呢喃,尾音帶著江淮方言的濁音。手腕猛然發(fā)力,束縛帶崩斷的瞬間,藏在舌下的碎鉛筆頭掉在地上——那是他用三天時間,從床板邊緣啃下來的,筆身刻著微型的“追星步”軌跡。鐵門的電子鎖突然發(fā)出蜂鳴,周平看見自己映在金屬門面上的倒影:白大褂下,脊背的燙傷正連成一片血色劍網(wǎng),比任何神明的圖騰都刺眼。
當?shù)谝徊êK噙M走廊時,他蹲下身撿起碎瓷片。刃口在掌心劃出細痕,血珠滴在墻面的劍痕上,瞬間爆發(fā)出冷冽的劍意。電子鎖“咔嗒”失效,鐵門向內(nèi)倒下的剎那,周平踩過碎玻璃,白大褂領(lǐng)口撕裂的聲響,與記憶中便利店燈牌炸裂的聲音重疊。他摸向不存在的圍裙口袋,那里本該裝著工牌、計算器、斷鉛筆——現(xiàn)在只有掌心的“0713”,像塊燒紅的劍鞘,燙得他想笑。
海神的怒吼在頂樓炸開時,周平正站在樓梯拐角。觀察室的門牌“207”在他眼中扭曲成三叉戟的形狀,他抬起手,用瓷片在墻面補全最后一道劍痕。海水漫過腳踝,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便利店,被客人潑了滿身熱湯的夜晚——那時他也是這樣沉默地擦地,拖把桿在地面劃出的弧度,恰好避開了神明降下的第一道雷劈。
“禁行?!彼f,聲音輕得像計算器按鍵的回彈。瓷片在指間旋轉(zhuǎn),突然爆發(fā)出比月光更冷的光。當波塞冬的巨影撞破天花板時,周平赤足踏在水面,那些被白大褂們視為“妄想”的劍痕,正沿著他的血管亮起——這是凡人周平被關(guān)在第207號觀察室的第三十七夜,也是大夏劍仙在神權(quán)牢籠里,磨了十七年的第一劍。
鐵門的鎖扣還掛在墻上,隨著劍氣震顫。周平望向窗外漸明的天光,掌心的“0713”早已滲進皮膚,變成永遠褪不去的斬神印記。這次沒有工牌可撕,沒有計算器可按,只有海水里漂浮的碎瓷片,映著他的倒影——像把終于掙開鎖扣的劍,在神明以為最牢固的牢籠里,劈開了第一道凡人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