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寧的鋼筆懸在病歷本上方，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藍點。她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患者信息，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成毅，又是你。"

三天前那個半夜被送進來的明星患者，被她強制留院觀察卻堅持簽字出院的倔強男人，現(xiàn)在又躺在了她的急診室里。只不過這一次，他的情況明顯更糟。

推開三號診室的簾子，阮清寧看到成毅半靠在檢查床上，臉色比上次還要蒼白。他的左腿已經(jīng)打上了臨時固定支架，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那個叫李姐的經(jīng)紀人站在一旁，這次倒沒了一開始的盛氣凌人，反而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脛骨螺旋形骨折，伴有輕微移位。"阮清寧拿起剛拍的X光片對著燈光，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比上次復雜得多。如果當初按我說的留院觀察——"

"阮醫(yī)生，"成毅打斷她，聲音虛弱卻帶著笑意，"我錯了。"

阮清寧的手頓了一下，轉頭看他。成毅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黑亮，此刻正帶著幾分討好的神色望著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錯在哪了？"她故意問，戴上手套開始檢查他的傷處。

"錯在不該不聽醫(yī)生的話。"成毅倒吸一口冷氣，阮清寧的手正按在他腫脹的腳踝處，"輕、輕點...錯在以為止痛藥能解決一切問題，錯在——嗷！"

"錯在把身體當成了可以無限透支的機器。"阮清寧松開手，脫下手套扔進醫(yī)療垃圾桶，"你知道如果再拖下去會怎樣嗎？"

成毅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

"骨不連，畸形愈合，甚至可能發(fā)展為慢性骨髓炎。"阮清寧一字一句地說，"到時候就不是打石膏能解決的了，需要手術植入鋼板，還有可能留下永久性跛行。"

診室里突然安靜下來。連一直想插話的李姐都閉上了嘴。

成毅盯著自己腫脹的左腿，表情漸漸變得嚴肅。阮清寧注意到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檢查床的邊緣，指節(jié)泛白。

"這次...需要住院多久？"他問，聲音低沉。

"至少兩周。之后視恢復情況決定是否能用行走靴代替石膏。"阮清寧在病歷上快速寫著，"現(xiàn)在我要重新固定你的腿，會有點疼。"

成毅點點頭，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阮清寧手法嫻熟地操作著，動作盡可能輕柔但仍不可避免地引起患者的疼痛。令她意外的是，整個過程中成毅一聲不吭，只有緊繃的肌肉和額頭的冷汗泄露了他的痛苦。

"好了。"阮清寧最后調整了一下石膏的位置，"住院手續(xù)你的經(jīng)紀人已經(jīng)辦好了。記住，這次絕對不能再提前——"

"阮醫(yī)生。"一個陌生的男聲從診室門口傳來。阮清寧轉頭，看到一個穿著考究西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能借一步說話嗎？"

阮清寧認出了他——醫(yī)院的公關部主任趙明。

"我在處理患者，有什么事可以在這里說。"她回答。

趙明的笑容僵了一下，目光掃向成毅和他的經(jīng)紀人，又回到阮清寧身上："是關于成先生住院期間的...特殊安排。"

阮清寧感到一陣煩躁涌上心頭。她太熟悉這種"特殊安排"是什么意思了——獨立的VIP病房，非常規(guī)的探視時間，甚至是對醫(yī)療記錄的特別處理。在她看來，這些都是對醫(yī)療公平性的褻瀆。

"所有患者在我這里一視同仁。"她平靜地說，故意當著成毅的面，"成先生會得到他需要的治療，不會多，也不會少。"

趙明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阮醫(yī)生，你可能不了解情況。成毅先生是公眾人物，他的住院信息一旦泄露，會引來大量媒體和粉絲，影響醫(yī)院正常秩序..."

"那就加強安保。"阮清寧不為所動，"而不是破壞醫(yī)療規(guī)范。"

診室里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阮清寧感覺到成毅的目光在她和趙明之間來回移動，帶著某種好奇的神色。

"阮醫(yī)生，"成毅突然開口，聲音溫和卻堅定，"我只需要一個普通病房就好。李姐會安排好安保問題，不會給醫(yī)院添麻煩。"

趙明看起來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我去安排一下。"說完便離開了診室。

阮清寧轉向成毅，有些意外他的配合。成毅對她眨了眨眼："看來我們都不喜歡'特殊待遇'。"

這是阮清寧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俏皮的表情，與銀幕上常見的深沉形象截然不同。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確實有一種天生的魅力，即使躺在急診室的檢查床上，打著難看的石膏，依然能讓人不自覺地被吸引。

"不管喜不喜歡，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阮清寧努力保持專業(yè)的語氣，"護士會帶你去病房。明天早上我會來查房。"

她轉身要走，卻被成毅叫住。

"阮醫(yī)生，"他猶豫了一下，"上次...謝謝你。"

阮清寧挑眉："謝我罵你？"

"謝你把我當成一個普通人。"成毅說，眼神真誠得讓她有些不適，"這很難得。"

阮清寧不知該如何回應這種感謝，只是點了點頭便離開了診室。走向辦公室的路上，她的思緒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剛才的對話上。在急診科工作五年，她見過太多仗著身份地位要求特權的患者，像成毅這樣最后選擇配合的實屬罕見。

"阮醫(yī)生！"護士站的王護士叫住她，"公關部剛送來一份文件，要求你簽字。"

阮清寧接過文件夾，只掃了一眼就冷笑出聲。這是一份保密協(xié)議，要求醫(yī)護人員不得泄露成毅的病情和治療細節(jié)，否則將承擔法律責任。

"告訴他們，我簽過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已經(jīng)涵蓋了醫(yī)患保密。"她把文件遞回去，"不需要再多此一舉。"

回到辦公室，阮清寧終于得以坐下來喝口水。連續(xù)工作了二十多個小時，她的肩膀僵硬得像塊石頭。正當她閉目養(yǎng)神時，手機震動起來。是科室主任陳教授的信息：

「清寧，成毅的case你多費心。院里很重視，但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對了，明天早會你不用參加了，好好休息。」

阮清寧嘆了口氣。這已經(jīng)是今天第三個關于成毅的特殊安排了。她回復了一個簡短的"收到"，把手機扔進抽屜。

她討厭這種被特別關注的感覺，仿佛整個醫(yī)院的運作都要為一個明星讓路。但同時，她也無法否認成毅身上有種特質，讓她無法簡單地把他歸類為"又一個難纏的名人患者"。

或許是他忍受疼痛時的沉默，或許是他那句"謝你把我當成普通人"，又或許只是她太累了，判斷力開始下降。

阮清寧搖搖頭，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完成手頭的病歷。急診科的燈光依然明亮，窗外的天色卻已漸漸泛白。又一個不眠之夜即將過去。

而在醫(yī)院的VIP樓層，成毅躺在病床上，同樣無法入睡。他的經(jīng)紀人李雯正在病房外低聲打電話，隱約能聽到"推遲拍攝"、"違約金"之類的字眼。成毅望著天花板，思緒卻回到了那個不茍言笑的阮醫(yī)生身上。

大多數(shù)人在知道他是誰后，態(tài)度都會發(fā)生微妙的變化——要么變得過分熱情，要么刻意表現(xiàn)出不在乎卻掩飾不住好奇。但阮清寧不同，她是真的不在乎。在她眼里，他似乎只是一個不聽話的患者，一個給她添麻煩的病例。

這種體驗新奇而... refreshing。

成毅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在搜索欄輸入"阮清寧 醫(yī)生"。出乎意料的是，搜索結果第一條就是一篇醫(yī)學期刊文章，作者正是阮清寧，題目是《急診科多發(fā)傷患者的黃金一小時救治策略》。他點開文章，盡管看不懂大部分專業(yè)術語，卻被里面嚴謹?shù)倪壿嫼驮攲嵉臄?shù)據(jù)所吸引。

文章末尾的作者簡介顯示，阮清寧畢業(yè)于頂尖的醫(yī)學院，曾在無國界醫(yī)生組織工作過兩年，專長是創(chuàng)傷急救。難怪她對"特殊待遇"如此反感——一個在戰(zhàn)地醫(yī)院工作過的人，確實不會對明星光環(huán)有什么感覺。

成毅繼續(xù)翻找，在一篇醫(yī)院宣傳報道中發(fā)現(xiàn)了阮清寧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著白大褂，正在指導年輕醫(yī)生，表情嚴肅卻不嚴厲。與現(xiàn)實中見到的一樣，她不施粉黛，頭發(fā)簡單地扎在腦后，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是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

"查什么呢？這么入神。"李雯走進來，打斷了成毅的瀏覽。

"沒什么。"成毅鎖上手機屏幕，"拍攝那邊怎么說？"

李雯嘆了口氣："導演勉強同意先拍其他人的戲份，但最多只能給你兩周時間。你知道這片子投資方多難搞..."

成毅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窗外。晨光已經(jīng)灑進了病房，在白色床單上投下淡淡的光暈。他突然想起阮清寧說"骨不連"時那嚴肅的表情，和她堅定地說"所有患者一視同仁"時的樣子。

"李姐，"他忽然說，"跟導演說，我需要三周。"

李雯瞪大眼睛："什么？但醫(yī)生說——"

"醫(yī)生說至少兩周，而且可能更久。"成毅微笑，"這次我想聽醫(yī)生的話。"

與此同時，在城市另一隅的高級公寓里，成毅的經(jīng)紀人張瑞正對著電腦屏幕皺眉。屏幕上顯示著一份關于阮清寧的詳細背景調查報告。

"醫(yī)學世家...父親是心外科教授，母親是藥學專家..."張瑞喃喃自語，"難怪這么難搞。"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繼續(xù)盯著這位阮醫(yī)生。成毅最近狀態(tài)不太對，我懷疑跟這個醫(yī)生有關。"

掛掉電話，張瑞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在這個圈子里摸爬滾打二十年，他太了解明星們的情緒波動了。成毅是他帶過最省心的藝人，從不鬧緋聞，工作認真，配合度高。但最近幾天，他明顯感覺到成毅的注意力在分散。

而張瑞的直覺告訴他，那個不茍言笑的急診科醫(yī)生，很可能就是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