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秋雨敲打著公寓的窗戶，蘇瑾將手機靠在咖啡杯上，屏幕里是劉昱晗略顯疲憊的笑臉。視頻通話已經持續(xù)了一個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講述藝術節(jié)的籌備進展，而他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頭。

"今天排練的《游園驚夢》選段，藝術總監(jiān)說太'東方'了，建議我簡化一些身段。"蘇瑾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但我堅持原汁原味，最后他妥協(xié)了。"

劉昱晗微微一笑："你總是知道什么是對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像往常那樣清亮。

"你嗓子怎么了？"蘇瑾皺眉，湊近屏幕。

"沒什么，配音工作太久了。"劉昱晗清了清喉嚨，視線微微游移，"對了，我寄的包裹收到了嗎？"

"收到了，那些中藥茶包。"蘇瑾指了指廚房柜子，"但別轉移話題，你真的只是嗓子累？"

屏幕那端的劉昱晗身處他的公寓書房，穿著寬松的居家服，頭發(fā)有些亂，看起來像是剛結束一天的工作。但蘇瑾敏銳地注意到他臉色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真的沒事。"劉昱晗笑了笑，"可能是最近《傳承》項目進度太緊，有點透支。"

蘇瑾還想追問，窗外一道閃電劃過，隨即視頻畫面卡頓起來。"巴黎在下暴雨，網絡不太穩(wěn)定。"她無奈地說。

"那就先這樣吧，你早點休息。"劉昱晗似乎松了一口氣，"明天再聊。"

"等等——"蘇瑾急忙道，但視頻已經斷開。她盯著黑下去的屏幕，眉頭緊鎖。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劉昱晗匆匆結束通話了，每次她問起他的狀況，他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放下手機，蘇瑾走到窗前。雨中的巴黎燈火朦朧，美得不真實。來這里一個月了，藝術節(jié)的工作進展順利，但心里總有一塊空落落的。每晚的視頻通話是她最期待的時刻，但最近劉昱晗的狀態(tài)讓她隱隱擔憂。

床頭柜上的VR設備提醒了她——今晚是《傳承》項目的遠程體驗日。蘇瑾戴上設備，調整好位置。幾秒鐘后，她"出現(xiàn)"在國家大劇院的舞臺上，周圍是虛擬的《牡丹亭》布景。這是劉昱晗團隊開發(fā)的系統(tǒng)，讓她即使遠在巴黎也能參與創(chuàng)作。

"蘇老師，能聽到嗎？"技術員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

"很清楚。"蘇瑾回答，虛擬場景中她的化身做了個OK的手勢。

"太好了！劉先生說您要指導杜麗娘'驚夢'那段的水袖動作？"

"對。"蘇瑾的虛擬化身開始演示，"這里的甩袖要更加柔美，像被風吹動的柳枝..."

排練進行了兩小時。結束時，技術員突然說："蘇老師，劉先生讓我轉告您，他今天有個緊急會議，不能來參加體驗了。他很抱歉。"

蘇瑾摘下VR設備，心中的疑慮更深了。劉昱晗從未缺席過《傳承》的排練，尤其是她遠程參與的環(huán)節(jié)。一定有什么不對勁。

她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沒有打給劉昱晗，而是撥通了小張的電話。作為劉昱晗的助理，小張應該知道實情。

"蘇老師？"小張接起電話，聲音明顯緊張起來。

"小張，昱晗到底怎么了？"蘇瑾直截了當?shù)貑枺?別瞞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他...他不讓我告訴您..."

"告訴我什么？"蘇瑾的心跳加速。

"劉先生三天前拍動作戲時出了意外，威亞斷裂，他從兩米多高的地方摔下來..."

蘇瑾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指節(jié)發(fā)白："傷得重嗎？"

"左腿骨裂，三根肋骨輕微骨折，還有腦震蕩..."小張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在醫(yī)院躺了兩天，昨天剛回家休養(yǎng)。"

"什么？！"蘇瑾幾乎喊了出來，"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劉先生堅決不讓說。他怕影響您的排練，還說...說這點小傷不算什么，以前拍戲也經常受傷..."

蘇瑾掛斷電話，立刻打開航空APP查詢最快回北京的航班。明天中午有一班直飛，她毫不猶豫地訂了票，然后給藝術總監(jiān)發(fā)了郵件，說明家中有急事需要請假一周。

收拾行李時，她的手一直在發(fā)抖。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劉昱晗剛才視頻中的樣子——那蒼白的臉色，沙啞的嗓音，還有他極力掩飾的痛苦。這個傻瓜，總是想把最好的一面給她看，連受傷都要瞞著。

十二小時后，蘇瑾站在北京公寓門前，深吸一口氣，用鑰匙輕輕開了門。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書房透出一絲光亮。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推開半掩的門。

劉昱晗背對著門口坐在書桌前，正專注地看著電腦屏幕，左腿打著石膏平放在另一把椅子上。聽到聲響，他頭也不回地說："小張，藥放桌上就行，謝謝。"

"什么藥？"蘇瑾開口。

劉昱晗猛地轉身，動作太急導致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蘇瑾？！你怎么...你不是在巴黎嗎？"

蘇瑾放下行李，走到他面前。近距離看，他的狀況比視頻里更糟——眼睛布滿血絲，嘴角有一處結痂的擦傷，整個人瘦了一圈。

"威亞斷裂？骨裂？骨折？腦震蕩？"她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因壓抑怒火而顫抖，"這就是你說的'沒事'？"

劉昱晗的驚訝很快變成了無奈："小張大嘴巴..."

"別怪她！"蘇瑾蹲下身，小心檢查他的石膏，"醫(yī)生怎么說？要多久恢復？"

"六周左右。"劉昱晗試圖輕松地笑笑，"真的不嚴重，只是看起來嚇人..."

蘇瑾突然站起來，眼眶發(fā)紅："為什么瞞著我？"

"我...不想讓你擔心。"劉昱晗伸手想拉她，但牽動了肋骨的傷，疼得皺眉，"你在巴黎有那么重要的機會..."

"所以你覺得自己比我的工作更重要？"蘇瑾的聲音突然提高，"值得我放棄一切飛回來照顧你？"

劉昱晗愣住了："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蘇瑾打斷他，"我們是戀人，對吧？遇到困難不應該一起面對嗎？還是你覺得我不可信任，連知道你受傷的資格都沒有？"

劉昱晗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只是...習慣了。"

"習慣什么？"

"習慣自己扛。"他抬起頭，眼中流露出蘇瑾從未見過的脆弱，"從小爸媽離婚，我跟著媽媽生活。她工作很辛苦，我不想給她添麻煩，所以學會了有什么事都自己消化。后來進這行，公司更是強調'偶像不能示弱'..."

蘇瑾的怒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疼。她坐到他身邊的椅子上，輕輕握住他的手："但現(xiàn)在你有我了。愛一個人，不只是分享快樂，更要分擔痛苦。你明白嗎？"

劉昱晗看著她，緩緩點頭："我只是...怕成為你的負擔。"

"傻瓜。"蘇瑾俯身，輕輕吻了吻他干裂的嘴唇，"你從來都不是負擔。"

接下來的幾天，蘇瑾化身嚴厲的看護，監(jiān)督劉昱晗按時吃藥、休息，不允許他偷偷工作。她聯(lián)系了《傳承》項目組，說明情況后暫時接手了劉昱晗的部分工作；又給巴黎那邊發(fā)了郵件，申請遠程參與部分排練。

第五天晚上，劉昱晗的狀況明顯好轉，臉色紅潤了些，也能拄著拐杖短時間行走了。蘇瑾做了他最愛吃的紅燒排骨，兩人坐在客廳地毯上邊吃邊看電影。

"藝術節(jié)那邊...真的沒問題嗎？"劉昱晗小心翼翼地問。

蘇瑾夾了塊排骨到他碗里："協(xié)調好了。重要排練我通過視頻參與，其他可以延后的部分等我回去再說。"

"那你...什么時候走？"他試圖掩飾聲音中的不舍。

蘇瑾假裝思考："嗯...看某個病人恢復的情況。如果他不聽話，可能就得一直留下來了。"

劉昱晗笑了，隨即正色道："說真的，你不用這樣。我已經好多了，小張可以照顧我。"

"我知道你能照顧好自己。"蘇瑾放下筷子，直視他的眼睛，"但我回來不是為了'照顧'你，而是因為我想在你受傷時陪在你身邊。這兩者不一樣，明白嗎？"

劉昱晗怔了怔，似乎第一次理解了這個區(qū)別。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謝謝。"

電影看到一半，劉昱晗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皺眉掛斷。

"誰??？"蘇瑾隨口問。

"趙哥。"劉昱晗輕描淡寫地說，"大概是《青衣》宣傳的事。"

但手機很快又響起來，這次是視頻通話。劉昱晗嘆了口氣接起來："趙哥，我說了今天休息..."

"昱晗！出大事了！"趙哥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異常激動，"《好萊塢報道》剛剛發(fā)文稱贊你在《青衣》中的表演！斯皮爾伯格的制片人聯(lián)系公司，想找你談新項目！"

蘇瑾看到劉昱晗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什么項目？"

"二戰(zhàn)題材，中國英雄的故事！他們看了《青衣》里你的戲曲表演，覺得正是他們需要的！"趙哥語速飛快，"但有個問題——他們希望下個月就開始前期訓練，拍攝地在澳大利亞，周期至少四個月。"

劉昱晗的笑容僵住了，目光不自覺地轉向蘇瑾。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沖突——下個月她還在巴黎，而如果他去澳大利亞，兩人將面臨更長時間的分離。

"我...需要考慮一下。"劉昱晗最終說道。

掛斷電話后，客廳陷入沉默。電視上，電影還在繼續(xù)，但沒人再關注劇情。

"你應該接下這個項目。"蘇瑾率先打破沉默。

劉昱晗搖頭："但我們的計劃..."

"計劃可以調整。"蘇瑾堅定地說，"這是斯皮爾伯格！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但我們要分開更久了..."

蘇瑾握住他的手："半年都熬過來了，再多幾個月算什么？"她擠出一個笑容，"我們可以比賽看誰先拿國際大獎。"

劉昱晗凝視著她，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你真是...不可思議。"

那晚，兩人相擁而眠，都沒有再提起即將到來的更長分離。黑暗中，蘇瑾聽著劉昱晗均勻的呼吸聲，輕輕撫摸他打著石膏的腿。她知道他最終會接下那個項目——正如她也會完成巴黎的藝術節(jié)一樣。這不是犧牲，而是兩個獨立個體在相愛的同時，依然堅持各自的追求。

這才是健康的愛情，她想。不是互相束縛，而是共同成長。

一周后，蘇瑾不得不返回巴黎。劉昱晗的傷勢已經穩(wěn)定，可以自己拄拐行動了。送她去機場的路上，他顯得比上次平靜許多。

"我明天給趙哥回話，接那個項目。"他握著方向盤說，"但我會協(xié)商把訓練開始時間推遲兩周，這樣十月份還能按原計劃去巴黎看你。"

蘇瑾點點頭："我也會調整藝術節(jié)的行程，爭取在你訓練前去澳大利亞探班。"

他們在機場擁抱告別，這次沒有眼淚，只有堅定的承諾。登機前，蘇瑾回頭看了一眼，劉昱晗站在原地，身姿筆挺，絲毫看不出傷病的影響，只有手中的拐杖透露著真相。

這個總是想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完美強大的男人，終于開始學會展示脆弱。而她，也學會了堅持進入他的脆弱領域。這或許就是愛情最真實的樣子——不是永遠甜蜜的相依，而是在需要時勇敢地闖入彼此的不完美。

飛機起飛時，蘇瑾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和銅錢。兩件傳家寶貼著她的皮膚，溫暖而踏實。無論相隔多遠，有些聯(lián)結永遠不會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