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fēng)管道里的鐵銹簌簌落在許建國肩頭，煤油燈的光暈在鐵皮上投下?lián)u晃的陰影。他盯著木箱上未干的血跡，指尖到那蜿蜒紋路的瞬間，前世女兒照片在掌心發(fā)燙的觸感突然復(fù)蘇。剪票鉗剛撬開第一塊板，暗紅色液體就噴濺而出，在煤油燈下形成細密的血。

"爸爸..."

幻覺中的童聲讓許建國手一抖，鉗子砸在鐵皮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嬰兒紅襖從箱子里滑出來，歪歪扭扭的"囍"字像條蜈蚣爬在褪色的緞面上。他扯開襖襟，被血浸透的出生證明黏在指間。"林小滿，1976年12月5日"——墨跡覆蓋處，"11月日"的"1"字像把匕首刺破紙張。

檔案架突然劇烈搖晃，軸承從頂層滾落。許建國側(cè)身避開，金屬球砸在木箱上發(fā)出悶響。煤油的光斑在墻面游移，照亮通風(fēng)管拐角剝落的鋼印。鐵銹簌簌落下，露出更多帶血指紋，排列方式與勞改農(nóng)場審訊玻璃窗如出一轍。

"許技術(shù)員好眼力。"

廣播里的冷笑震得管道嗡嗡作響，陳主任的聲音裹著電流雜音："當年你女兒要是死在11月28日，東風(fēng)廠的軸承怎么運進紡織廠？"生的鋼印凹槽里粘著半片麻雀翅膀，翅尖紅漆的"0473"在燈光下泛著油光。這個數(shù)字燙進瞳孔的瞬間，許建國聽見自己前世囚服被烙鐵灼燒的滋滋聲。

檔案架金屬背面突然折射出刺眼光斑。許建國撲倒的剎那，整面墻的軸承賬本轟然自燃，火舌舔舐到林月華簽名處突然變成詭異的藍色。熱浪掀翻了兩箱檔案，燃燒的紙頁像黑蝴蝶在通風(fēng)管里亂竄。

"當年你女兒看見我們卸軸承..."

陳主任的身影從火焰中浮現(xiàn)，引爆器電線蛇一般纏二十多個木箱上。他皮鞋碾過燃燒的賬本殘頁，濺到許建國手背："小丫頭哭得太吵..."

鋼印劃破熱浪砸向陳主任右臉。皮肉灼燒的滋啦聲里，0473的編號在他臉上凸起，每個數(shù)字縫隙都滲出煤油味的黑液。爆炸氣浪將兩人掀飛時，許建國看見照片從陳主任口袋飄出——林月華抱著健康嬰兒站在碼頭，背面"11.28交貨"的字跡正在卷曲燃燒。

"抓住他！"

倉庫大門被撞開，三個黑影端著獵槍沖進來。許建國滾進傾倒的檔案架后方，子彈擊碎頭頂?shù)拿河蜔簟ｏw濺的玻璃碎片中，他抓起燃燒的賬本砸向最近的黑影，那人慘叫一聲，著火的衣袖引燃了堆放的棉紗。

爆炸震落的鐵皮砸中許建國后背，他踉蹌著撲向通風(fēng)管缺口。陳主任的皮鞋聲在火場里格外清晰，引爆器的紅燈在濃煙中若隱若現(xiàn)。許建國摸到半截鋼管，狠狠擲向紅光所在。

金屬碰撞的脆響過后，是陳主任的悶哼。但引爆器的蜂鳴聲仍在繼續(xù)，頻率越來越急。許建國撞開變形的鐵門，熱浪推著他跌入江邊的駁船。污水漫過膝蓋時，死麻雀突然從艙底彈起，腐爛的翅膀拍在他手背，露出翅根鋼針刻的"東風(fēng)-紡織-11.28"。

拖輪的探照燈掃過江面，照亮許建國手中濕透的軸承圖紙。浪頭打來，死麻雀的喙突然張開，生銹的子彈殼滾落在他掌心。對岸碼頭上，林月華的白圍巾在夜風(fēng)里飄成一道慘白的弧線。

許建國攥緊圖紙，指節(jié)發(fā)白。前世女兒百日照片的背景里，相同的軸承正堆在紡織廠倉庫角落。而現(xiàn)在，那些銹蝕的金屬正通過他的指縫，沉入漆黑的。探照燈再次掃來時，他看清子彈殼底部的刻痕——和鋼印上帶血的指紋一模一樣。

\[未完待續(xù)\]駁船在江面上劇烈搖晃，許建國攥著濕透的圖紙往艙底摸去。腐爛的魚腥味里突然混進煤油味，他低頭看見污水表面浮著一層彩虹色的油膜——和前世勞改農(nóng)場焚化爐排出的廢液一模一樣。

"爸爸看..."

幻覺中的童聲讓許建國猛地回頭，探照燈掃過的瞬間，艙壁上突然顯現(xiàn)出用軸承潤滑油寫的算式。那些歪扭的數(shù)字在光線移開后依然泛著熒光，1976年11月28日的日期被紅漆圈了二十多遍，每個圓圈都像未愈合彈孔。

鋼印凹槽里的死麻雀突然抽搐，腐爛的腹腔中掉出半枚齒輪。許建國用圖紙接住的剎那，內(nèi)圈的鋼印突然發(fā)燙，烙出東風(fēng)-0473"的凹痕。江水拍打船體的聲音里，他聽見前世審訊室鐵門打開的吱呀聲——當年陳主任就是用這枚齒輪，在他女兒百日照片背面烙下編號。

對岸傳來汽笛長鳴，許建國抬頭時，林月華的白巾正被江風(fēng)吹上桅桿。圍巾纏繞處，銹蝕的鋼絲繩突然繃斷，墜落的滑輪砸進船艙積水，炸開的水花里浮起張泛黃的貨運單。

"11.28特批通行證"。

墨跡暈染的表格下方，陳主任和林月華的簽名交叉成十字。許建國伸手去撈，指尖剛碰到紙面，通行證突然自燃，藍綠色的火苗舔舐出隱藏的第三欄——"活體運輸：1名（麻醉）"。

探照燈再次掃來時，許建國發(fā)現(xiàn)船舷上釘著排生銹的夾子。每個夾子都咬著片麻雀翅膀，翅根鋼針刻著不同女工的名字。最近的那個夾子突然彈開，鋼針在空中劃出哨音，擦著他耳廓釘入身后艙壁。

"許技術(shù)員。"

陳主任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從夾子內(nèi)部傳出，帶著胸腔共鳴的嗡鳴："你女兒那晚哭得我頭疼..."生銹的鋼針開始高頻震動，震落層層鐵銹，露出底下嶄新的"東風(fēng)-1128"激光刻印。

許建國抄起半截鋼管砸夾子，金屬碰撞的火星引燃了艙底殘留的油污。火焰順著油膜竄上水面時，他看見火光中浮現(xiàn)出女兒被棉襖裹著送上貨車的畫面——林月華彎腰整理緞面"囍"字的動作，和她后來在出生證明上偽造簽名的筆勢分毫不差。

江水突然劇烈翻騰，沉在河床的軸承殘件被流卷起，叮叮當當撞在船底。許建國著船舷往下看，渾濁的水流中，生銹的金屬拼湊成前世紡織廠的大門輪廓。門軸處卡著個透明密封袋，袋里嬰兒腳印的紋路與他掌心疤痕完全重合。

"抓住那艘船！"

岸上傳來獵槍上膛的聲響，許建國齒輪跳入江中。刺骨的江水灌入領(lǐng)口時，他聽見密封袋在水流中裂開的脆響。一張被泡發(fā)的工作證擦著臉頰漂過，林月華的一寸照正在證件上溶解，露出底下另一張女孩的臉——那是1976年11月28日夜班的女工考勤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