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瑾萱站在俞氏商會私人收藏室的鎏金大門前,指尖輕輕劃過門框上精細的蓮花浮雕。這是俞家三代人積累的珍寶,也是她從小到大的樂園。但今天,她帶著一個陌生人來到這里,這個念頭讓她胸口發(fā)緊。
"張先生,這里就是我們商會最核心的收藏區(qū)。"她刻意保持著公事化的語氣,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張??停?按照約定,您將協(xié)助我們整理編目,并提供專業(yè)的鑒定意見。"
張??臀⑽㈩h首,目光卻已經(jīng)越過她的肩膀,掃視著收藏室內(nèi)的陳設(shè)。晨光透過特制的防紫外線玻璃灑進來,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今天他換了一身深藍色中山裝,頭發(fā)整齊地束在腦后,比鑒賞會上看起來更加內(nèi)斂,卻依然掩不住那股異于常人的氣質(zhì)。
"俞小姐客氣了。"他的聲音低沉,"能接觸到俞氏商會的珍藏,是我的榮幸。"
俞瑾萱推開厚重的實木大門,一股混合著檀香、陳舊紙張和金屬氧化的特殊氣息撲面而來。五百平米的收藏室按照年代和類別分區(qū)陳列,從史前玉器到明清瓷器,每一件都安靜地躺在恒溫恒濕的展柜中,訴說著千年的故事。
"我們最近收購了一批西周青銅器,其中幾件的銘文一直沒能完全破譯。"她引導張??妥呦蛑醒氲那嚆~展區(qū),"特別是這一件——"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張??蜎]有跟上她的腳步,而是停在入口處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陳列著幾件漢代銅鏡和小型玉器。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右手懸在半空,仿佛想要觸摸展柜中的某件物品,卻又強行克制住了自己。
"張先生?"俞瑾萱皺眉。
張??腿鐗舫跣寻闶栈厥?,轉(zhuǎn)身時已經(jīng)恢復了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靜表情:"抱歉,職業(yè)病。看到好東西就走不動路。"
俞瑾萱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展柜,那里只有幾件普通的漢代玉璧和一枚小巧的青銅印章,印章上刻著模糊的獸形紋樣。
"那枚印章有什么特別嗎?"她試探性地問。
張??妥旖俏⑽⑸蠐P:"工藝很特別,是典型的巴蜀風格,但在中原出土,說明當時的文化交流比史書記載的更為頻繁。"他頓了頓,"不過我們還是先看您說的那批西周青銅吧。"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俞瑾萱見識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古董專家。張??蛯δ桥髦芮嚆~器的了解甚至超過了博物館的資深研究員,他能從一處幾乎不可見的鑄造痕跡判斷出器物的作坊所在地,從一個微小的紋樣變化推測出制作年代相差不超過十年。
"這個銘文,"他指著鼎腹內(nèi)部的一行金文,"你們解讀為'王賜侯寶,用作尊彝',但實際上..."他的手指在空中虛劃幾個筆劃,"這里有一個變體字,應該是'靈'而非'寶'。整句意思是'王賜侯靈,用作祭天'。"
俞瑾萱湊近觀察,鼻尖幾乎碰到玻璃展柜。她今天特意扎了高馬尾,幾縷不聽話的發(fā)絲垂落在臉頰旁,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棕色光澤。
"不可思議..."她喃喃自語,"這個字在現(xiàn)有金文字典里確實沒有記載。您是怎么知道的?"
張??偷哪抗庠谒龑W⒌膫?cè)臉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開:"家族傳承。我祖上有人專門研究這種變體銘文。"
正當俞瑾萱想追問更多時,收藏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大步走進來,剪裁精良的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英俊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表情。
"瑾萱,這位就是你新聘請的'顧問'?"男子的目光如刀般掃過張??停?父親知道你把外人帶進核心收藏區(qū)嗎?"
俞瑾萱直起身,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明遠表哥,張先生是經(jīng)過董事會批準的特別顧問。他的專業(yè)能力——"
"——非常令人印象深刻,是吧?"俞明遠冷笑一聲,走到張海客面前,刻意利用身高優(yōu)勢俯視對方,"張??拖壬?,畢業(yè)于哪所大學?師從哪位專家?為什么在古董界從沒聽說過您的大名?"
收藏室內(nèi)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俞瑾萱握緊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她知道表哥一直覬覦商會繼承人的位置,任何她帶來的人都會受到他的刁難。但此刻她更擔心的是張??偷姆磻@個神秘男人會如何應對這種赤裸裸的挑釁?
出乎她意料的是,張海客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不達眼底:"俞先生的問題很專業(yè)。我沒有大學學歷,知識來自家族傳承。至于名聲..."他輕輕聳肩,"有些收藏家更喜歡低調(diào)行事。"
"明遠,"俞瑾萱打斷還想繼續(xù)質(zhì)問的表哥,"張先生昨天救了我。如果不是他,商會現(xiàn)在可能正在處理綁架案后續(xù)。"
俞明遠的表情變了:"什么綁架案?沒人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我不想讓父親擔心。"俞瑾萱趁機轉(zhuǎn)移話題,"襲擊者可能是沖著我們新收購的那批青銅器來的。張先生正好能幫我們評估這批文物的真實價值和安全風險。"
在一番不愉快的交流后,俞明遠終于離開,但臨走時那陰鷙的眼神讓俞瑾萱明白這事還沒完。
"抱歉,"她轉(zhuǎn)向張???,"我表哥有時候過于...保護性了。"
張??腿粲兴嫉乜粗P(guān)上的門:"他很關(guān)心家族利益,這是好事。"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我們剛才說到哪了?啊,這個銘文..."
下午三點,當俞瑾萱正在辦公室整理張??吞峁┑蔫b定意見時,商會保安部長匆匆敲門進來。
"俞小姐,有件事您需要知道。"中年男子遞上一個空白信封,"今早收到的,沒有署名,直接放在了會長信箱里。"
俞瑾萱拆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用毛筆寫著兩行字:
"物歸原主,三日為限。強占不屬于你們的東西,只會招來災禍。"
紙條右下角畫著一個奇怪的符號——一個圓圈,里面是交錯的三條線,看起來像是某種古老的家徽。
"這是什么意思?"她抬頭問道。
保安部長搖頭:"會長說不用理會,可能是哪個競爭對手的惡作劇。但我覺得應該讓您知道,畢竟昨天發(fā)生了那起襲擊..."
俞瑾萱盯著那個符號,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她確信在哪里見過這個標記,但一時想不起來。
"加強商會安保,特別是收藏區(qū)。"她最終決定,"還有,這件事暫時不要聲張。"
當晚七點,俞瑾萱獨自一人在收藏室加班,重新檢查那批西周青銅器。窗外的雨點敲打著玻璃,形成一種催眠般的節(jié)奏。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正準備離開時,發(fā)現(xiàn)張??桶滋煅芯窟^的那枚小型青銅印章不見了。
"怎么可能..."她急忙檢查安保記錄,系統(tǒng)顯示今天只有她和張??瓦M入過收藏室。但張??碗x開時明明經(jīng)過了嚴格安檢...
正當她準備調(diào)取監(jiān)控錄像時,收藏室的燈突然熄滅了。黑暗中,她聽到一個輕微的聲響——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來自漢代展區(qū)方向。
"誰在那里?"她厲聲喝道,同時悄悄按下手表上的緊急呼叫按鈕。
沒有回答。只有雨聲和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俞瑾萱屏住呼吸,慢慢向門口移動。突然,一道手電光從側(cè)面照來,她本能地抬手遮擋——
"俞小姐?"是張??偷穆曇?,"抱歉嚇到您了。保安說您還在工作,我回來取遺忘的筆記本。"
燈光重新亮起,俞瑾萱看到張海客站在幾步之外,手里確實拿著一個黑色筆記本。他的表情平靜如常,但眼神卻快速掃過整個收藏室,最后停留在那個漢代展柜上。
"停電是怎么回事?"她警惕地問。
張海客指向窗外:"似乎是雷電導致的區(qū)域停電,備用發(fā)電機剛剛啟動。"他頓了頓,"您看起來受到了驚嚇,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俞瑾萱猶豫片刻,決定實話實說:"那枚漢代青銅印章不見了。就在剛才。"
張??偷拿碱^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您懷疑是我拿的?"
"系統(tǒng)顯示今天只有我們兩人進入過這里。"俞瑾萱直視他的眼睛,"而您對那枚印章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興趣。"
令她驚訝的是,張??途谷粡目诖锾统隽四敲队≌拢?您說的是這個嗎?"
俞瑾萱倒吸一口冷氣:"真的是你!為什么——"
"我在做進一步研究。"張海客平靜地打斷她,"今天下午向保安部申請了臨時出庫許可,手續(xù)齊全。您可以查記錄。"
他遞過印章,俞瑾萱接過時注意到印章底部有一處她從未發(fā)現(xiàn)的微小刻痕——那是一個與威脅信上一模一樣的符號。
"這個標記..."她抬頭,看到張??偷难凵褡兊卯惓dJ利。
"您認識這個符號?"他的聲音突然緊繃起來。
俞瑾萱搖頭:"只是覺得眼熟。今天商會收到一封威脅信,上面就有這個符號。"
張海客的表情變得難以捉摸:"能讓我看看那封信嗎?"
在前往辦公室的路上,俞瑾萱不斷用余光觀察身旁的男人。月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有那么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他的瞳孔閃過一絲金色,但轉(zhuǎn)瞬即逝,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就是這封。"她打開保險箱,取出那張泛黃的紙條。
張??徒舆^紙條,指尖輕輕拂過那個符號,眼神變得異常復雜。俞瑾萱注意到他的呼吸節(jié)奏有了微妙變化,仿佛在極力控制某種強烈情緒。
"張先生,"她忍不住問,"您知道這個符號代表什么,對嗎?"
張??统聊季?,最終緩緩點頭:"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家族標記。他們...不應該還活躍在現(xiàn)代。"他將紙條還給她,"俞小姐,我建議商會高度重視這封威脅信。這個家族行事風格非常...直接。"
"你似乎對他們很了解。"俞瑾萱試探道。
張??偷淖旖枪雌鹨粋€沒有笑意的弧度:"正如我所說,我的家族研究這些東西很久了。"他看了眼手表,"時間不早了,我送您回家吧??紤]到最近發(fā)生的事,最好不要單獨行動。"
雨已經(jīng)停了,但夜風依然帶著濕冷的氣息。俞瑾萱坐在張??偷暮谏揭败嚴?,注意到車內(nèi)異常整潔,沒有任何個人物品,只有后座上一個古老的木制工具箱格外顯眼。
"那是你的工作工具?"她指了指。
張海客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眼神柔和了一瞬:"家族傳下來的修復工具,有些已經(jīng)幾百年歷史了。"
在一個紅燈前,他轉(zhuǎn)頭看向俞瑾萱:"關(guān)于那枚印章...上面的符號和威脅信上的并不完全相同。印章上是正品,信上的是仿冒。就像..."
"就像真品和贗品的區(qū)別?"俞瑾萱接上他的話。
張??忘c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正是如此。所以我想問,俞家是否收藏過與這個符號相關(guān)的其他物品?特別是...來自西藏或長白山地區(qū)的文物?"
俞瑾萱心頭一震。長白山——這正是她祖父探險日記中經(jīng)常提到的地方。但她只是搖頭:"如果有的話,應該都在商會收藏目錄里了。"
張??退坪蹩创┝怂谋A?,但沒有追問。車停在俞家別墅前,他遞給她一張名片:"有任何異常情況,隨時聯(lián)系我。特別是如果收到更多這樣的威脅信。"
俞瑾萱接過名片,發(fā)現(xiàn)上面只有一個電話號碼,連地址都沒有:"張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色中,張??偷难劬Ψ路鹕畈灰姷椎奶端?一個對古老秘密感興趣的人。晚安,俞小姐。"
看著黑色越野車消失在夜色中,俞瑾萱握緊了手中的名片。她決定明天一早就去翻找祖父的私人收藏——那些從未錄入商會目錄的箱子。直覺告訴她,張??蛯ふ业臇|西,和她家族隱藏的秘密,可能比她想象的要危險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