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梆子聲剛敲過三下,胡沁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她赤腳跑到父親臥室,只見胡明遠伏在床邊,手帕上沾著刺目的鮮血。
"爸!"胡沁扶起父親,觸手卻是一片滾燙。
胡明遠臉色灰敗,呼吸急促得像破舊的風(fēng)箱:"沒...沒事...老毛病..."
胡沁手忙腳亂地擰了冷毛巾敷在父親額頭,翻出吳三省留下的藥包,卻發(fā)現(xiàn)最后一劑藥已經(jīng)在傍晚用完了。
"我去找吳三??!"她抓起外套就要往外沖。
"等等..."胡明遠拽住女兒手腕,顫抖的手指從枕下摸出個牛皮信封,"把這個...給他看...他知道...該找什么..."
信封里是張發(fā)黃的圖紙,上面用朱砂勾勒著某種植物的形狀,旁邊標注著"地靈芝,生于極陰之地,可解肺絡(luò)之毒"。
胡沁顧不得多問,將圖紙塞進口袋就沖進了夜色中。
青龍巷靜得可怕,月光在青石板上鋪了一層銀霜。胡沁氣喘吁吁地拍打著吳記古董店的木門,卻無人應(yīng)答。
"吳三??!開門!"她急得用拳頭砸門,指節(jié)都泛了白。
"大半夜的,叫魂呢?"
聲音從頭頂傳來。胡沁抬頭,看見吳三省蹲在屋脊上,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我爸吐血了!需要這個!"她舉起那張圖紙。
吳三省像只黑貓般輕盈地落在她面前,抓過圖紙就著月光一看,臉色頓時變了:"地靈芝?"
"你知道哪里能找到?"
吳三省眉頭緊鎖:"這東西只長在一個地方——明代禮部侍郎陳孝儒的墓里。"他收起圖紙,"你先回去照顧胡老師,我天亮前把藥送來。"
"我跟你一起去!"胡沁拽住他衣袖。
吳三省嗤笑:"大小姐,那是盜墓,不是春游。"
"那墓在岳麓山南麓,距離這里十五里。"胡沁寸步不讓,"你一來一回要耽誤多少時間?更何況..."她舉起手中的圖紙背面,"這上面有我父親標注的墓室結(jié)構(gòu),我能幫上忙!"
吳三省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轉(zhuǎn)身進店:"隨你。死了別怪我。"
五分鐘后,他背著個帆布包出來,扔給胡沁一件深色外套:"換上。別穿淺色衣服下墓,容易招東西。"
胡沁套上外套,聞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吳三省已經(jīng)大步流星地走在了前面,她小跑著才能跟上。
出城的小路崎嶇難行,胡沁的布鞋很快就被露水打濕。吳三省走得像陣風(fēng),時不時停下來不耐煩地等她,卻始終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為什么是我父親的學(xué)生?"胡沁喘著氣問,"你明明懂醫(yī)術(shù),為什么去學(xué)歷史?"
吳三省頭也不回:"閉嘴,留著力氣走路。"
穿過一片密林后,眼前出現(xiàn)個不起眼的小土坡。吳三省撥開灌木,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
"到了。"他點燃一支蠟燭,火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跟緊我,別亂碰任何東西。"
洞口狹窄得只能爬行。胡沁跟在吳三省后面,膝蓋和手掌很快就被粗糙的土石磨得生疼。蠟燭的光在狹窄的甬道里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爬了約莫二十米,甬道突然向下傾斜。吳三省單手撐住洞壁,另一只手向后攔住胡沁:"小心,下面是墓道。"
他話音剛落,胡沁就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向前滑去。吳三省反應(yīng)極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拽進一個相對寬敞的通道。
"這就是你說的'跟緊我'?"吳三省的聲音近在耳邊,帶著淡淡的火藥味。
胡沁的心臟狂跳,一半因為驚嚇,一半因為吳三省扣在她腕上的手指——冰涼卻有力。她掙開他的手:"我能照顧好自己。"
吳三省哼了一聲,舉著蠟燭向前走去。墓道兩側(cè)的壁畫已經(jīng)斑駁,但仍能辨認出一些禮器圖案和云紋。
"這是...明代早期風(fēng)格。"胡沁湊近觀察,"你看這飛天造型,還有這..."
"學(xué)術(shù)探討等會兒再說。"吳三省打斷她,"地靈芝生長在主墓室棺槨附近,我們得先找到通往主墓室的路。"
胡沁展開父親給的圖紙:"這上面標注墓室結(jié)構(gòu)是'甲'字形,我們剛才爬的盜洞應(yīng)該在墓道這個位置。"她指著圖紙一角,"主墓室應(yīng)該往左。"
吳三省挑眉:"胡老師連這都畫出來了?"
"他是研究明代墓葬的專家。"胡沁不無驕傲地說。
兩人沿著墓道左轉(zhuǎn),很快遇到一道石門。吳三省在門邊摸索片刻,找到個隱蔽的機關(guān)。石門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緩緩開啟。
"等等!"胡沁突然拉住吳三省,"明代官員墓常設(shè)流沙陷阱,門后可能是..."
話音未落,石門完全打開,大量細沙從門頂傾瀉而下。吳三省反應(yīng)極快,拽著胡沁退后數(shù)步,才沒被流沙淹沒。
"...翻板。"胡沁咽了口唾沫,指著沙堆前方看似平整的石板,"那下面是尖樁。"
吳三省深深看了她一眼:"書呆子還有點用。"他從包里取出根細長鐵棍,小心地戳了戳前方石板。果然,幾塊石板立刻翻轉(zhuǎn),露出下面閃著寒光的鐵刺。
"怎么過去?"胡沁小聲問。
吳三省解下腰間繩索,在末端系了個鐵鉤:"蕩過去。"他后退幾步,猛地助跑起跳,繩索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弧線,鐵鉤精準地卡在對面的石雕獸首上。
"抓緊我。"他單手攬住胡沁的腰,在她驚叫出聲前已經(jīng)蕩到了對面。
胡沁雙腳落地時還在發(fā)抖,卻強裝鎮(zhèn)定:"你...經(jīng)常這樣帶女孩子下墓?"
"你是第一個。"吳三省收起繩索,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主墓室比想象中寬敞,中央是具黑漆棺槨,四周散落著些腐朽的陪葬品。吳三省舉著蠟燭在棺槨周圍仔細搜尋,突然蹲下身:"找到了。"
棺槨底部與地面相接的縫隙中,生長著幾株傘狀菌類,通體呈暗紅色,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地靈芝..."胡沁激動地湊過去。
"別碰!"吳三省拍開她的手,"這東西有毒,要用玉器取。"
他從懷中掏出把白玉匕首,小心地割下三株地靈芝,用油紙包好塞進貼身的布袋。
就在這時,胡沁聽到一聲輕微的"咔噠"聲。
"吳三省..."她聲音發(fā)抖,"我好像踩到什么東西了..."
吳三省臉色驟變,猛地撲向她:"趴下!"
一陣機括運轉(zhuǎn)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數(shù)十支弩箭從墓壁暗孔中射出。吳三省將胡沁護在身下,一支箭擦過他手臂,頓時血流如注。
"你受傷了!"胡沁驚呼。
"小傷。"吳三省撕下衣袖簡單包扎,"快走,機關(guān)觸發(fā)會改變墓室結(jié)構(gòu)。"
兩人向出口狂奔,卻發(fā)現(xiàn)來時的路已經(jīng)被落石堵死。吳三省在墻上摸索著:"找找看有沒有其他出口,明代墓一般都有逃生通道。"
胡沁突然想起什么:"禮部侍郎...陳孝儒是工部轉(zhuǎn)禮部的!他的墓可能會有工部慣用的排水道!"
她順著墓墻尋找,果然在角落發(fā)現(xiàn)個不起眼的銅環(huán)。用力一拉,地面露出個狹窄的通道。
"你先下。"吳三省推著她鉆進通道,自己緊隨其后。
通道蜿蜒向下,最終匯入一條地下河。河水冰冷刺骨,兩人不得不逆流而上,尋找可能的出口。
"那里!"胡沁指著前方一點微光。
兩人奮力游向光源,終于爬出水面,發(fā)現(xiàn)置身于一個天然溶洞中。月光從洞頂?shù)牧芽p灑落,照在濕漉漉的兩人身上。
吳三省靠在石壁上喘氣,手臂的傷口被水泡得發(fā)白。胡沁不由分說扯下自己的衣襟為他包扎。
"你救了我。"她低聲說,手指輕輕拂過他傷口周圍的皮膚。
吳三省垂眼看著她:"你也救了我。"他頓了頓,"書呆子還挺有用。"
月光下,兩人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胡沁突然發(fā)現(xiàn)吳三省頸后有個奇怪的紋身——麒麟踏火的圖案,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青色。
"這是..."
"家族標記。"吳三省拉上衣領(lǐng)遮住紋身,"休息好了就走吧,胡老師等不及了。"
回程的路比來時更沉默。臨近破曉,兩人終于趕回胡家。吳三省熟練地煎藥,胡沁則守在父親床前。
當(dāng)?shù)仂`芝煎好的藥汁灌下后,胡明遠的呼吸果然平穩(wěn)了許多。胡沁長舒一口氣,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吳三省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桌上放著個小布包。
布包里是那枚雙魚玉佩,下面壓著張字條:"戴著它,辟邪。"
胡沁握緊玉佩,上面還殘留著吳三省的體溫。窗外,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玉佩的點睛砂上,紅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