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五十分，林小滿提前十分鐘來到了便利店門口。
夕陽的余暉將街道染成暖橙色，晚風(fēng)帶著初夏的微醺暖意。
但她卻絲毫感受不到愜意，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敲響，手心里沁出薄薄的冷汗。
她反復(fù)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鎮(zhèn)定自若，腦子里一遍遍預(yù)演著稍后可能發(fā)生的對話。
她提前到了，想占據(jù)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位置。
推開便利店的玻璃門，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
冷氣混著關(guān)東煮和咖啡的香氣撲面而來。
她的目光迅速掃向最里面的靠窗長桌——然后，整個人瞬間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
那個她預(yù)想中應(yīng)該空著的、等待她到來的位置上，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
是江陵。
他依舊穿著白天的校服，側(cè)對著門口，微微低著頭。
但他不是一個人。
他的對面，坐著安真真。
安真真學(xué)姐低著頭，雙手緊緊握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奶茶，肩膀微微縮著，像是在承受著什么巨大的壓力，又像是在專注地傾聽。
江陵似乎在說著什么。
他的嘴唇輕微翕動，表情是林小滿從未見過的……凝重？
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他的右手隨意地放在桌面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那個細(xì)微的動作泄露了他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平靜。
他們在說什么？
為什么安真真學(xué)姐會在這里？
江陵不是說“不方便”嗎？
原來他的“不方便”，是因為約了安真真？
一連串的問號像冰錐一樣狠狠扎進(jìn)林小滿的大腦，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眩暈。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玻璃門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柜臺后的店員抬頭看了她一眼。
江陵似乎被這細(xì)微的動靜驚動，敲擊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目光銳利地掃向門口。
四目相對。
他的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清晰的驚訝，隨即那驚訝迅速被一種更復(fù)雜的情緒取代——是措手不及，是計劃被打亂的煩躁，甚至還有一絲……被撞破什么的狼狽？
雖然那情緒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慣有的冰冷覆蓋，但林小滿捕捉到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
安真真也順著江陵的目光回過頭。
看到林小滿的瞬間，她臉上血色盡褪，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猛地站起身，膝蓋不小心撞到桌子，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杯子里的奶茶晃了出來，灑在桌面上。
“小、小滿？！”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慌和一絲顫抖，“你……你怎么會……”
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句話她沒有問完，但意思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
林小滿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留下冰冷的麻木。
她看著江陵那迅速恢復(fù)冷漠的臉，看著安真真驚慌失措、仿佛做了虧心事的表情，之前所有的猜測、疑慮、不安，在這一刻找到了最殘忍的印證。
他們果然有秘密。
一個需要背著她、私下見面的秘密。
而她，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還滿懷期待和忐忑地跑來，以為能進(jìn)行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以為自己對他而言或許是特別的……
原來只是自作多情。
原來她所以為的“同盟”，如此不堪一擊。
巨大的失望和難堪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眼眶又熱又澀，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強(qiáng)迫自己不許哭出來。
她不能在他們面前失態(tài)。
江陵站起身。
他的動作依舊沉穩(wěn)，但微微蹙起的眉頭泄露了他此刻的不悅。
他看向林小滿，聲音聽不出情緒，卻比平時更加冰冷疏離：“你怎么來了？”
這句話，像最后一把刀子，徹底捅破了林小滿所有強(qiáng)撐的偽裝。
他怎么來了？
他不是答應(yīng)了她七點在這里見面的嗎？
現(xiàn)在卻用這種仿佛她是不請自來、打擾了他們的語氣問她？
林小滿看著他那張好看卻冷漠至極的臉，忽然覺得無比陌生，也無比可笑。
她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嘲諷的笑，卻失敗了。
最終，她只是用一種極其平靜、平靜到近乎詭異的語調(diào)，輕聲回答，目光卻直直地看向安真真：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p>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讓安真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色更加蒼白，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解釋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求助般地看向江陵。
江陵的眉頭蹙得更緊，上前一步，似乎想對林小滿說什么：“林小滿，你……”
“學(xué)長。”
林小滿打斷了他，第一次用如此生硬、不帶任何軟糯語調(diào)的聲音稱呼他。
她抬起眼，迎上他深邃卻看不清情緒的目光，心臟疼得像要裂開，語氣卻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平靜，“指南針的問題，看來不需要請教了。”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灑出的奶茶，和兩人之間那明顯不尋常的氣氛，補充了一句，每個字都像是從冰水里撈出來的：
“你們……慢慢聊?！?/p>
說完，她不再看他們?nèi)魏我粋€人，猛地轉(zhuǎn)身，用力推開那扇沉重的玻璃門。
風(fēng)鈴因為劇烈的晃動而發(fā)出刺耳急促的亂響。
夕陽的光芒晃得她眼睛生疼。
她幾乎是跑著沖出了便利店，沖進(jìn)了傍晚熙攘的人群里，不顧一切地向前跑，仿佛這樣就能將剛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將那兩人交織的視線和冰冷的質(zhì)問，徹底甩在身后。
眼淚終于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
信任像脆弱的玻璃，在這一刻，徹底碎裂開來，發(fā)出清晰刺耳的聲響。
裂痕深不見底。
而她，好像真的迷路了。
在這個陽光溫暖的傍晚，她丟失了唯一可能指引方向的……指針。
——卡卡卡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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