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蝎尾顫栗著從床上驚起，這是一場持續(xù)一周的噩夢。在夢中，不論她逃向世界的任何一處角落，都有一雙無形的眼將她的一言一行緊緊窺視。那樣的夢境感受太壓抑太真實，以至于她感覺現(xiàn)實都已經(jīng)被波及，在她醒著放松警惕的時候，現(xiàn)實里也真的在被那種不懷好意的目光時刻監(jiān)視著。
她頂著一身的冷汗下了床，再次去檢查了房子里個個角落——窗簾后方、門后、窗外、床底、柜子……所有一切能被窺視者用于藏身的角落一一排查了，仍然毫無收獲。
她是獨居的，一直以來都小心翼翼生活著。從這場噩夢第一次出現(xiàn)開始她就將自己的床位移動到了客廳沙發(fā)上，每晚都在亮堂的白熾燈下惶惶不安地入眠。這讓她一整周的睡眠質(zhì)量極差，頭痛耳鳴等問題緊隨其后，幾乎要將她折磨得神經(jīng)衰弱。
她真的太無助了，才選擇在凌晨打電話給她的男友。
“嘟——嘟——”
她下半身蓋著被子坐在沙發(fā)上，懷著焦急而緊張的心情捧著手機等待電話接通。
“喂?蝎尾。”
接通了，聽見電話那邊男友溫和的聲音緊張的心情突然緩解很多。
“嗯…對不起這么晚打擾你…我做噩夢，有點怕……”
這是范艾特和她交往的第二周，這也是她人生中的首次戀愛。范艾特很愛護她，會聽她喋喋不休地分享生活的一點一滴，也會開車接送她出行，有時也會像這樣在半夜的電話里聆聽她的聲音。
“會不會打擾到你休息了？”她問。
“不，我剛好也在想你?！?/p>
他的回答總是能讓她放下所有顧慮。
“又夢到那個了？”
“……嗯?！彼曇魫瀽灥?，蜷縮起雙腿抱住膝蓋。
“我可以去你身邊陪你?！?/p>
“不…我就聽聽你的聲音，這樣我就安心多了?！彼芸炀芙^了男友的提議。她比較保守，不認(rèn)為在這個時間和男友單獨見面是好事。
“好吧，如果你需要，我隨時會來?！彼Z調(diào)溫和，已經(jīng)完全沒了剛認(rèn)識時那種詭譎的陰冷感，“睡吧，我等你睡著?！?/p>
“嗯…”她微微紅了臉，抱著手機躺回被子里，“晚安。”
“晚安。”
她合上眼再次等待入睡，電話沒有掛斷，只能聽見她男朋友細(xì)微平緩的呼吸聲，她在這令人安心的聲音中睡去，就像在男友庇護的懷抱中睡去一樣。
她直到中午才遲遲醒來，發(fā)現(xiàn)電話已經(jīng)掛斷，還沒等她失落，立馬有人敲響了房門。
“蝎尾，是我?！?/p>
“艾特?”
她認(rèn)出門外的聲音，立馬慌慌張張地從沙發(fā)上下來，剛想去打開門，路過落地鏡時瞥見鏡子中的自己卻突然停住了，她看見自己的頭發(fā)還是亂的，身上還穿著單薄的睡裙，這蓬頭垢面的太不體面了，不能就這樣見他！
“你等等！”她沖門外叫道。
范艾特不解，但是他也沒有催促，只是聽到門內(nèi)一陣快速的走動聲，過了得有五分鐘，她才遲遲開門。
“中午好?！彼Y貌問好，垂眸看看她，她已經(jīng)梳好頭發(fā)換好居家服，除了黑眼圈有點重之外沒什么異樣，“才睡醒？”
“嗯……”雖然有些難堪但她不否認(rèn)，只是難為情地?fù)蠐项^，“你也中午好，怎么突然過來了？”
“擔(dān)心你?！?/p>
他今天戴著義肢面具，這是她認(rèn)識他以來第一次戴，她詢問：“為什么今天戴面具呢？”
“蒙著臉見女友不得體嗎？”他反問，“我覺得比起我的爛臉你更愿意面對這個面具。”
他臉上那半邊壞死傷痕十分猙獰，似乎是被灼燒過一般皮膚通紅焦黑甚至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皮革一般的質(zhì)感，裂痕相互撕咬著遍布整片受損的皮膚。
“如果戴上會讓你覺得比以前更好，我也不會反對?！彼劼曆赞o，抬臂捧住他的臉，“可你不用單純?yōu)榱艘娢掖魃纤?，你的臉是萬中無一的，我永遠(yuǎn)為它自豪?！?/p>
他輕笑，伸手在她柔軟臉頰上輕捏，“我今天想邀請你到我家做客。”
“誒?！”她驚愕，這可是她第一次被邀請去他家，對此她顯得很驚慌，“什么什么？！就今天嗎？太突然了，我得做好準(zhǔn)備……！”
他也很意外她這么大反應(yīng)，她立馬跑回門內(nèi)去房間里翻找衣柜挑選出行的衣服。
“這套太素不行，這套紅色太艷了不行，這套深V太輕浮不行，這套太花哨，不行不行不行……！”
艾特有點震驚地走進來看她，又見她拿著衣服沖到客廳柜子里拿出一些蛋糕包裝盒，一副忙前忙后焦頭爛額的樣子。
“你爸爸媽媽喜歡什么口味的蛋糕?！喜歡甜嗎？會不會牙疼?！還是說喜歡吃別的糕點，堅果補品???”
“蝎尾，我一個人住?！彼皶r打斷道。
“啊，這樣?！彼犃瞬沤K于短暫松了口氣，但緊接著又緊張起來，“可這是我第一次去你家做客，你肯定準(zhǔn)備了很多，我也不能毫無準(zhǔn)備??！”
說罷，她抱起包裝盒便沖進廚房一陣搗鼓起來，準(zhǔn)備一些跟男友一起吃的下午茶點，畢竟他現(xiàn)在一天吃不到她的蛋糕就渾身發(fā)麻。
一切準(zhǔn)備好后，她帶著新鮮出爐的紙杯蛋糕坐上了男友開來的小轎車。他的車內(nèi)空氣清新，只能聞到她懷中蛋糕的清香，整潔的座位看起來剛被清理過，她坐在副駕駛上，靜靜望著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她相信接下來這一天發(fā)生的一切一定能平復(fù)她在噩夢中所受的一切恐懼。
她是唯一一個能坐在他副駕駛位置的女生，第一次坐時艾特就告訴他，他剛考完駕照沒過去多久，車也是考完駕照才買，坐過他車的都是以前的同事，連女同事都沒有。
“有你愿意當(dāng)我的司機真幸福?！?/p>
她突然說道。專心駕駛的男友聽著，從側(cè)面看見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嘴角微抬揚起笑容。
車輛最終停在一座別墅前，他們下了車，他領(lǐng)著蝎尾走進去。
“等等，這是你家嗎？”
她有些意外，這座看起來裝潢講究的別墅不算小，能住進去怎么說也得是中高階級的人了，艾特從未跟她提過這座別墅。
“不喜歡裝修風(fēng)格嗎？”艾特表現(xiàn)得很自然。
“不是，這里很好看…”
她抬目用好奇的目光掃視，外圍的圍墻纏繞花藤，靚麗的綠植將圍墻大門直到別墅屋前全部覆蓋，都被搭理修剪得極好；走入屋內(nèi)，輕簡不刻意張揚的裝修風(fēng)格讓這室內(nèi)透氣高級感十足。她從未想過艾特的住宅條件比自己好這么多。
“我…我其實以為，你生活比較辛苦。”
她跟著男友走上樓梯。
“是辛苦…”他說著，聲音變得低沉了些許，“不過幸運的是辛苦都有回報。”
意思就是，他的確如她所想那樣為生活工作操勞不已，但他的艱苦已經(jīng)換來成功的事業(yè)，如今需要忍受的只有精神的疲憊，而不是物質(zhì)的匱乏了吧？
“那太好了，我意思是……看見你的家環(huán)境這么好，我就沒那么擔(dān)心了?！?/p>
艾特突然停下回過頭來看看她，讓她以為自己是說錯話了而變得局促。
“啊……就是…我還想我該多幫幫你…”她怕被曲解了意思，連忙解釋，慌忙看向別處，“現(xiàn)在看來我真是瞎操心?！?/p>
而他從始至終都用溫情的目光看她，見她表現(xiàn)局促，伸手輕拍她的貝雷帽。
“有這么懂事的女孩做我女朋友真幸運。”
她紅著臉抬首看他，還沒想好該怎么回話便被他拉上樓。
“快點，我準(zhǔn)備了一場電影和很多室內(nèi)桌游紙牌……我想讓你玩得開心?！?/p>
她跟著上了客廳，客廳內(nèi)沒有亮燈，但是巨大的落地窗采光極好，整個室內(nèi)都是舒適的自然光，空調(diào)已經(jīng)提前開好將室溫控制在最舒適的區(qū)域，地面與家具被清掃得一塵不染，他肯定為招待自己準(zhǔn)備了很多。
“你家有請人做家政嗎？”蝎尾問他。
“一個月會請一次?！彼樕下冻鲆粋€略顯尷尬的笑，“這里很大很難清掃，外面的綠植更是，所以也只能一個月請一次家政服務(wù)了?！?/p>
她覺得能理解，如果是他一個人打拼買下這么大套房子，每天忙出忙外也確實顧不上在家里做家政。
唯一她感覺奇怪的是，這房子的大小不太像是一個人住的。
她注意到擺放在客廳一側(cè)的書架，那里的圖書大部分都是嶄新的，但也已經(jīng)全部拆封，看起來他看書不少。
“噢，這些書，都是全新的嗎？我能不能看看?”
“當(dāng)然了，隨便看，我猜你會很喜歡的?！?/p>
得到同意她簡單掃視這些書籍，卻發(fā)現(xiàn)幾乎全都是言情小說。
“你一直都在看這些言情小說嗎？大部分還都是面向女性的小說?！?/p>
她發(fā)現(xiàn)了很多本都是自己正在讀或者已經(jīng)讀完了的書，她從未想過自己在這方面品味與他如此相似。
“其實只有最近看，我平時更喜歡恐怖小說。”他坦白，“我沒談過戀愛，所以買了很多言情小說，想看看美好的戀愛是什么樣的?！?/p>
“可你為什么只挑女性向的言情小說看?”
“我想了解女孩喜歡的男朋友是什么樣的?！?/p>
她感到不可思議，實際上他會有這種想法應(yīng)該已經(jīng)比大部分的男朋友都好多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呆在男友家里，他的住宅環(huán)境不比高星酒店差，男友還準(zhǔn)備了可口的餐點。他們看了場電影，還玩了幾場桌游，但幾乎都是蝎尾占上風(fēng)，她意外的很擅長這種游戲，因為她閑暇時和朋友也喜歡玩這個。
“哈哈，贏不過你啊?！卑剌?shù)袅俗詈笠痪钟螒?，無奈地笑了，“沒想到你這么會玩這個。”
她略顯害羞地?fù)蠐项^：“我只是運氣太好了，老抽到想要的點數(shù)?！?/p>
夜間9點的鐘聲響起，艾特站起身來：“你洗個澡，今晚在我這里住吧?！?/p>
她愣了一下，沒細(xì)想還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提議，自己這陣子在家總是害怕，在男朋友家里總能安心睡一覺了——可接著她立馬意識到，她是第一次到男友家，而且和男友也才認(rèn)識幾周，以她的身份留宿是不合規(guī)矩的。
“呃…那個，謝謝你邀請我，不過我還是得回家?！?/p>
她猜測那大抵只是男友為了客套才說的，要是自己不識趣他肯定很困擾。她也起身，去沙發(fā)拿起自己的背包準(zhǔn)備離開。
“可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回去?！?/p>
“我可以打車的?！彼^續(xù)推辭，“回到家也給你報備就好了，謝謝你擔(dān)心我。”
“不，我說真的，留下吧，我今天正好準(zhǔn)備了空閑的床位給你。”
她眸光微滯，如果是單純客套那提前給自己留了床位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他應(yīng)該是真的希望她留在這過夜。
“嗯……”她為難地將眉蹙起，摘下自己的貝雷帽在手心揉成一團，“可我第一次來你家就留宿不好吧……”
“沒什么不好，你最近老害怕得睡不著覺不是嗎？”他彎下腰輕撫她臉頰，目光由下往上地接住她垂落的視線，“我就是為了讓你安穩(wěn)睡一覺才邀請你來的。你可以一個人睡在我給你準(zhǔn)備的房間，從里面反鎖房門都沒關(guān)系，我保證我不會碰你?！?/p>
她看著男友嚴(yán)肅的眼神，他的話語是帶著重量感的虔誠，看起來那么可信?？伤€是猶豫。
“我相信你，可我只是…不想太隨便就在男友家里過夜?！?/p>
“不要推辭了。”他起身去房間取來一件黑色的睡裙，“這是剛給你買的禮物，我已經(jīng)洗過晾干了，我為你準(zhǔn)備那么多，你怎么能拒絕我?”
“我……我不是…”
“你要讓我千辛萬苦為你準(zhǔn)備的這一切失去意義嗎？”
男友有些冷硬的話語讓她一時如魚在哽。
“去洗澡換上這件睡裙，然后去床上乖乖睡覺，明白了嗎？”他用不是協(xié)商而是命令的語氣，卻仍克制著盡可能表現(xiàn)得溫和，“我會保護你，不會對你做壞事的。”
她最終還是半推半就地進了浴室，洗浴過后換上了男友送給她的圓領(lǐng)睡裙，那條裙子質(zhì)感很好，像幼鳥的乳毛那樣柔軟舒適，頂尖的版型設(shè)計剛好襯得她身材嬌小而勻稱。她剛從浴室出來就被男友拉住手腕觀賞起來，他滿意她穿上身的效果。
“喜歡嗎？這件我挑了很久?！彼麑⑺⑽駶櫟陌l(fā)尾輕撩，遲遲沒有移開視線。
“嗯……謝謝你給我買衣服?！彼樕险种侨藨z愛的微紅，羞怯地低著頭，“是不是很貴？”
“你值得。”
他只是勾唇微笑，拉過她雙手?jǐn)宽鴾愊蛩?，她眼神慌亂了一瞬，又突然別過頭去躲他。
“怎么了？”男友見她表現(xiàn)抵觸，停了動作，似乎有些失落。
她強裝鎮(zhèn)定地說：“嗯…我要上床睡覺對嗎？”
他臉上的失落很快消失，他強硬將她抱起帶進臥室里，將她緩緩放到床沿。安置她躺下后為她蓋好被子。
“有什么事隨時叫我，別害怕。”他低聲安撫，輕輕摸過她額發(fā)。
“嗯……晚安?！彼t著臉怯怯地開口。
“晚安?！?/p>
他熄燈退身離開關(guān)上了房門，將她留在了這個擺滿柔軟布偶的可愛房間里。
她盡量不引人察覺地松了口氣，緩緩閉上眼。不管怎樣，今晚終于能好好睡一覺了，就算有什么事發(fā)生，她高大帥氣的男友也會保護她的。在安心舒適的環(huán)境下，她就這樣靜靜睡去了。
而在另一個臥室中一片漆黑，范艾特注視著房間內(nèi)唯一微弱的人造光源仍未睡去。
“都第二周了還不讓親么……”
他以只有自己一人能聽見的音量嘀咕著什么，眉頭緊鎖，而他瞳孔中倒映的銀屏——顯示著女友毫無防備的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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