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節(jié)前夜,沈容微在燈下展開兄長密信。信紙浸過明礬水后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針腳圖樣,正是父親在獄中臨摹的織錦紋樣。菱花窗外雷聲隆隆,她突然想起御藥房那味消失的天山雪蓮。
"小主,衛(wèi)太醫(yī)來請平安脈了。"秋棠挑起珠簾時帶進一陣藥香。沈容微迅速將信紙壓在繡繃下,抬眼看見衛(wèi)臨官服下擺沾著幾點丹砂,在雨前悶熱的空氣里紅得刺目。
脈枕上的手指突然加重力道:"貴人近日可曾接觸過朱砂?"衛(wèi)臨的聲音比平日更低,沈容微瞥見他藥箱夾層露出半截明黃綢緞——那是唯有皇后宮中才用得上的御賜云錦。
雨點砸在琉璃瓦上的聲響淹沒了沈容微的回答。她將茶盞推向衛(wèi)臨時,袖口滑落的蛛網傷痕正好擦過對方指尖。年輕太醫(yī)瞳孔驟縮,筆尖在脈案上洇出個墨團:"貴人這毒...恐怕不止胭脂醉。"
驚雷炸響的剎那,沈容微掀翻了繡繃。絲帛上未完成的并蒂蓮紋樣鋪展在案頭,與衛(wèi)臨官服補子上的仙鶴翅膀重疊成詭異角度——那鶴喙指向的,赫然是父親密信里某個特殊的卍字紋。
"本宮聽聞衛(wèi)太醫(yī)師從溫實初大人。"沈容微撿起滾落的銀針,輕輕劃過衛(wèi)臨留在案上的脈案,"三日前您開的藥方里,獨獨少了這味防風。"
燭火突然爆開燈花,衛(wèi)臨額角滲出冷汗。他起身告退時,袖中掉出個杏色香囊,沈容微聞見里面飄出與湯泉宮如出一轍的甜膩氣息。
子時三刻,沈容微換上秋棠的宮女裝束,跟著送藥太監(jiān)混進御藥房。在存放雪蓮的空格深處,她摸到塊繡著纏枝蓮的碎布,針法正是十三阿哥府上繡娘獨有的雙面回文繡。
更聲傳來時,沈容微在庫房角落發(fā)現(xiàn)個暗格。里面躺著半本燒焦的《丹元紀要》,書頁間夾著張發(fā)黃的織錦圖樣——兩條蟠龍在祥云間爭奪火珠,龍睛處卻用朱砂點成泣血之狀。
"貴人好興致。"陰惻惻的女聲突然在身后響起。沈容微轉身看見剪秋舉著燈籠站在藥柜陰影里,火光照亮她腕間翡翠鐲子,那抹綠意竟與沈容微妝奩里的青玉香囊同出一塊玉料。
暴雨傾盆而下,沈容微被"請"進景仁宮偏殿時,皇后正在修剪一盆魏紫牡丹。金剪子咔嚓剪斷花莖,乳白汁液滴在沈容微手背,灼出個紅點。
"沈貴人可知先帝十三爺是怎么死的?"皇后將殘花扔進香爐,騰起的青煙里浮動著熟悉甜香,"他和你父親一樣,總想用些花鳥蟲魚的紋樣傳遞消息。"
沈容微盯著香爐蓋上鏤空的鳳穿牡丹紋,突然發(fā)現(xiàn)那牡丹花瓣的排布方式,竟與父親密信中的經緯線走向完全一致。冷汗順著脊背滑落時,殿外傳來蘇培盛的通傳:"皇上駕到——"
皇帝玄色常服上沾著夜雨氣息,目光掃過沈容微手背紅痕時瞳孔微縮:"皇后好雅興,這個時辰還在調教新人。"他隨手拿起案上殘存的織錦圖樣,指尖摩挲著龍睛處的朱砂:"這雙龍奪珠的繡法,倒是讓朕想起當年十三弟的騎射服。"
更漏聲里,沈容微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实弁蝗粚D樣擲入香爐,火光竄起的瞬間,她看清那兩條蟠龍的逆鱗處,用銀線繡著十三阿哥的私印。
回到長春宮已是寅時。沈容微拆開青玉香囊的夾層,將今夜所得碎片拼湊——兄長密信的卍字紋、雙龍奪珠的逆鱗、父親獄中繪制的經緯線,在燭光下竟組成副行宮布局圖。圖中溫泉池的位置,標著個滴血的匕首圖案。
秋棠驚慌的聲音從外間傳來:"小主,衛(wèi)太醫(yī)在角門留下這個..."沾血的帕子包著半枚銀針,針尾刻著端妃宮里的木樨花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