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的目光，掃過那一排排靈光內(nèi)蘊的玉架，最后，定格在蕭辰手中那頁泛黃的殘紙上。

這里的任何一件東西，扔到外界，都足以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可蕭辰走過了整座寶庫，仿佛只是路過一片荒蕪的菜園。

他只取走了這頁看起來最不起眼的、仿佛隨時會碎裂的紙。

“這是什么？”林薇薇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一張地圖?！笔挸交卮?。

他的指尖在那頁殘紙上輕輕一彈，紙張便輕飄飄地飛向林薇薇。

林薇薇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紙張入手，觸感奇特，非紙非帛，溫潤中帶著一種奇異的枯寂感，仿佛握住了一段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時光。

“地圖？”她低頭看去。

紙上沒有山川，沒有河流，甚至沒有半個文字。

只有無數(shù)道細如發(fā)絲的、仿佛用光繪制出的線條，縱橫交錯，時而匯聚，時而分散，構(gòu)成了一幅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圖案。

這些線條，在不停地、緩慢地流動著。

它們看起來像是某種星軌圖，又像是人體經(jīng)絡的拓本，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玄奧與美感。

“這畫的是什么地方？”林薇薇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過一道流光。

“它畫的不是‘地方’?！笔挸降穆曇魪呐赃厒鱽恚八嫷氖恰\氣’?！?/p>

林薇薇渾身一震。

她猛地抬頭看向蕭辰，又低頭看向手中的“地圖”。

運氣？

運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如何能被繪制成圖？

她嘗試著，將一縷神識探入其中。

神識剛一接觸到那些流光線條，一股浩瀚無邊的信息洪流，便沖入了她的腦海。

那不是景象，也不是聲音。

那是一種……感覺。

她“感覺”到，整個秘境，不，是比這片秘境更廣闊的世界，都籠罩在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之下。

這張網(wǎng)，就是“氣運”。

萬事萬物，從一粒塵埃的飄落，到一顆星辰的寂滅，都在這張網(wǎng)上，有屬于自己的“線”。

有的線粗壯明亮，有的線纖細暗淡。

線與線之間，不斷交織、碰撞、纏繞，每一次交匯，都意味著一次“事件”的發(fā)生。

而她手中的這張圖，就是這張無形大網(wǎng)最核心區(qū)域的……一份快照。

它標注出了這張網(wǎng)上的幾個關鍵“節(jié)點”。

“我明白了……”林薇-薇薇喃喃自語，“這畫的不是運氣本身，而是運氣流動的‘河道’?！?/p>

她手中的萬象引運筒，能做的只是在一條小溪里，勉強撥動一下水流的方向，看清一塊石頭會不會絆倒自己。

而這張圖，卻直接指出了整條大河的源頭、樞紐與最終的入海口。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她看到，在這張氣運之圖的中心，有一個點。

一個所有光線都匯聚于此，又從此處奔流而出的點。

那個點，漆黑，深邃，仿佛一個吞噬一切的漩渦。

它不發(fā)光，卻比周圍所有明亮的線條，都更加醒目。

“那個黑點……是什么？”她抬起頭，眼中帶著震撼。

“氣運之眼?！笔挸降恼Z氣很平淡，仿佛在說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名字，“那個瘋子當年最瘋狂的構(gòu)想之一。”

“他想做什么？”

“他想做的，和你現(xiàn)在做的很像?！笔?辰看了她一眼，“你定義了十丈方圓的‘能量守恒’，而他，想為整個世界，定義一套全新的‘氣運分配’規(guī)則?！?/p>

林薇薇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為整個世界，定義氣運分配？

這是何等狂妄，何等逆天的想法。

“他……失敗了?！绷洲鞭笨粗鴪D上那個寂靜的黑點，得出了結(jié)論。

“當然失敗了?！笔挸降?，“天道的氣運，如同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他試圖在海中央，挖一口屬于自己的井，結(jié)果就是被整片海洋瞬間淹沒、撕碎?！?/p>

“連同他所有的算盤珠子，一起化為齏粉?！?/p>

“那這氣運之眼……”

“是那口‘井’留下的唯一遺跡?！笔挸降哪抗猓路鸫┩噶诉@張圖紙，看到了某個遙遠的地方，“一口干涸的、被世界法則層層封鎖的枯井。但井底，還殘留著他當年撬動氣運時，沉淀下來的最后一滴‘水’?！?/p>

林-薇薇握緊了手中的地圖。

她懂了。

這才是這片秘境，這間寶庫里，真正的“機緣”。

那些靈藥，那些法寶，那些功法玉簡，與這滴“水”相比，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陪葬品。

她忽然覺得，周圍那些寶物的光芒，都變得有些刺眼。

“所以……”林薇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激蕩的心緒，“這些東西，都是陷阱？”

“不是陷阱?！笔挸郊m正道，“是‘篩選’?！?/p>

他環(huán)視這間靜室。

“能找到這里，靠的是對秩序的理解。”

“能看懂這張圖，靠的是對氣運的感知?！?/p>

“而能放棄眼前唾手可得的寶藏，去追尋一個虛無縹緲的‘井底之水’，靠的是道心。”

他看著林薇薇。

“三者缺一，就只能抱著這些‘寶物’，在這間靜室里，坐井觀天，直到秘境關閉，或者被后來者殺死?！?/p>

林薇薇沉默了。

她看著手中的地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閃閃發(fā)光的法寶。

一邊是確定的、巨大的利益。

另一邊，是不確定的、遙遠的、甚至可能不存在的未來。

這是一個選擇題。

一個足以決定她未來道路的選擇題。

她沒有猶豫太久。

當她真正理解了這張圖的意義時，那些法寶靈藥，在她眼中就已經(jīng)失去了色彩。

就像一個見識過星辰大海的人，很難再對池塘里的漣漪，產(chǎn)生多大的興趣。

“我們?nèi)??！绷洲鞭睂⒌貓D小心翼翼地收起，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

“好?！笔挸降幕卮鹬挥幸粋€字。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選擇，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在走之前，從這里挑一件東西?！彼噶酥改切┯窦芎头▽殻奥飞匣蛟S用得到。”

林薇薇一怔。

她再次審視這間寶庫。

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被那些強大的氣息和璀璨的靈光所吸引。

她開始思考，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更鋒利的劍？她身邊站著全天下最鋒利的一柄劍。

更堅固的甲？在混沌法則面前，再厚的甲也只是一張紙。

能瞬間提升修為的丹藥？根基不穩(wěn)，無異于飲鴆止渴。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一排不起眼的玉簡上。

這些玉簡光芒黯淡，被放置在書架的最底層，顯然不是什么高深的功法秘籍。

她走過去，蹲下身，一枚一枚地看過去。

《混沌生態(tài)初探》、《法則碎片辨識綱要》、《熵增環(huán)境下的符文應用》。

這些玉簡的名字，一個比一個古怪。

它們不是功法，不是神通，更像是……論文。

是那個瘋子，在研究這個世界時，留下的一些筆記和心得。

林薇薇的指尖，從一枚玉簡上劃過。

《秩序場構(gòu)建的七種猜想》。

她停住了。

然后，她拿起了這枚玉簡。

“就這個？”蕭辰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嗯?！绷洲鞭闭酒鹕?，“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知識。”

是看懂這個世界運行方式的知識。

蕭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似乎是默認了她的選擇。

林薇薇握著玉簡，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萬象引運筒。

她忽然福至心靈，走到了靜室中央的藥圃前。

她沒有去采摘那些萬年一遇的靈根仙草，而是在藥圃邊緣的泥土里，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塊。

那里的泥土，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玉白色，散發(fā)著讓人心神寧靜的氣息。

“這是‘息壤’？”蕭辰有些意外。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林薇薇將那塊泥土，輕輕地抹在了萬象引運筒的表面。

簽筒那原本溫潤的玉質(zhì)外殼，在接觸到息壤的瞬間，光芒微微一亮。

泥土迅速滲入其中，消失不見。

但林薇薇能感覺到，簽筒的內(nèi)部，多了一絲生生不息的“根基”。

它變得更穩(wěn)定，也更堅韌了。

做完這一切，她才真正地放下心來。

“我準備好了?！?/p>

蕭辰點點頭。

他沒有走向他們來時的階梯，而是走到了這間靜室的中央。

“既然選了路，就沒必要走回頭路了?！?/p>

他伸出手，對著空無一物的虛空，輕輕一劃。

沒有靈力波動，沒有法則震蕩。

他只是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

但隨著他的動作，前方的空間，像一張被利刃切開的畫布，無聲地裂開了一道口子。

裂口的另一邊，不是外面那片青石廣場，也不是混沌的秘境。

而是一片流光溢彩的、由無數(shù)數(shù)據(jù)和符號構(gòu)成的湍流。

那湍流的景象，與林薇薇剛剛在地圖上看到的“氣運之河”，有幾分相似。

“地圖，給我。”蕭辰道。

林薇薇連忙將那頁殘紙遞過去。

蕭辰接過地圖，隨手一拋。

那頁殘紙飛入裂口，沒有被湍流沖走，反而像一葉小舟，在數(shù)據(jù)的河流中穩(wěn)定下來，并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前方一條若有若無的路徑。

“跟緊?！?/p>

蕭-辰說完，便一步踏入了那道裂口。

他的身影，瞬間被無盡的數(shù)據(jù)流所吞沒。

林薇薇握緊了手中的簽筒和玉簡，沒有絲毫猶豫，也跟著邁了進去。

天旋地轉(zhuǎn)。

無數(shù)的信息碎片，像是鋒利的刀子，從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刮過。

她感覺自己的神魂，都快要被這股洪流沖散。

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一只手，再次抓住了她。

那只手，溫暖，而有力。

一股柔和的力量將她包裹，隔絕了外界所有的沖擊。

她睜開眼，看到蕭辰就在她身前。

他們正站在那頁發(fā)光的殘紙上，順著數(shù)據(jù)的河流，向著未知的深處，飛速漂流。

“我們這是……在哪兒？”林薇薇看著周圍那些不斷生滅的、由無數(shù)符號構(gòu)成的世界泡影，感覺自己的認知正在受到挑戰(zhàn)。

“世界的底層?！笔挸娇粗胺剑耙?guī)則與現(xiàn)實的夾縫里?！?/p>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也是去‘井底’，唯一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