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引運筒在劇烈震動。
“算什么？”林薇薇問。
“算算我們此行，需要殺幾只噬時之獸?！?/p>
林薇薇深吸一口氣，將神念沉入簽筒。
簽筒的震動戛然而止。
死寂。
一根簽，沒有被搖出，而是自己從筒口緩緩升起，懸停在半空。
上面沒有卦象，沒有數(shù)字。
只有一個字。
絕。
一個用最古老的、充滿了終結(jié)意味的符文寫就的“絕”字。
林薇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握著簽筒的手，感到一陣冰涼。
這不是一個結(jié)果，這是一個宣判。
“怎么樣？”蕭辰的聲音傳來。
林薇薇沒有回答，只是將那根懸浮的簽，用靈力托著，送到他面前。
蕭辰的目光落在那個“絕”字上。
他沒有說話。
殘紙小舟依舊平穩(wěn)地航行著，可周圍的氣氛卻凝固了。
許久，他才開口。
“看來，運氣也有極限?！?/p>
他的語氣里沒有失望，只有一種確認事實的平靜。
“這條路，走不通?！?/p>
林薇薇看向他，“那你的‘錨’……”
“計劃要改。”蕭辰打斷她，“直接去無時之井，是送死。我們需要一樣東西，一樣能干擾那片區(qū)域‘時間’本身的東西?！?/p>
他操控小舟，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脫離了前往無時之井的既定航線。
“去哪？”林薇薇問。
“我的宗門。”蕭辰看著前方，數(shù)據(jù)洪流的盡頭，一抹熟悉的、穩(wěn)定的世界坐標正在浮現(xiàn)，“天衍道宗。”
“宗門里有你要的東西？”
“有?！笔挸降?，“一件被廢棄了很久的法寶，‘定界羅盤’。它無法定位空間，卻能在一個小范圍內(nèi)，強行定義時間的流速。
小舟破開最后一層數(shù)據(jù)壁壘。
外界的光芒涌入，帶著一種真實而厚重的質(zhì)感。
空氣中靈氣充裕，法則穩(wěn)定。
天衍道宗的山門，建立在一座浮空的巨岳之上。
蕭辰駕馭著殘紙小舟，沒有從山門進入，而是直接飛向了主峰之巔。
小舟剛一落地，幾道身影便從主殿中迎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位身穿月白道袍的女子，身姿挺拔，面容清麗，只是那雙眼睛，亮得有些過分。
她看到蕭辰，眼神先是一亮，隨即落在他身后的林薇薇身上。
那份光亮，迅速冷卻，化為審視。
“蕭師兄，你回來了?！迸拥穆曇羟宕啵瑓s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調(diào)子。
她身后幾名弟子也紛紛行禮，口稱“蕭師兄”，神情恭敬，卻又下意識地保持著距離。
蕭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我回來取樣東西?！?/p>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仿佛他們都只是背景。
那名為首的女子似乎習慣了他的態(tài)度，微微一笑。
“師兄要取何物，吩咐一聲便是。只是……”
她的目光再次鎖定林薇薇，像一把精準的手術(shù)刀。
“按照宗門規(guī)矩，外來道友初次到訪，需登記來歷，檢驗道心，以防奸細混入，擾亂我宗秩序?！?/p>
蕭辰眉頭微蹙。
“她是我的人?！?/p>
他吐出四個字。
“不必?！?/p>
又是兩個字。
簡單，直接，卻也把天聊死了。
那女子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蕭師兄，我知你性情。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是祖師爺定下的，維系宗門運轉(zhuǎn)的根本?！?/p>
“若人人因私情而廢公理，宗門豈不亂套？”
她頓了頓，語氣放緩，帶上一絲關(guān)切。
“我也是為了宗門，為了師兄你好。萬一這位道友來歷不明，與你扯上干系，總歸是麻煩?！?/p>
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句句在理，將自己放在了維護宗門秩序的制高點上。
林薇薇看著這一幕，心里嘆了口氣。
她知道，蕭辰這種性格，在這種場合下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這只會激化矛盾。
她不能讓他開口了。
林薇薇上前一步，對著那女子微微頷首。
“這位師姐說得有理。”
她的聲音很平靜。
“入鄉(xiāng)隨俗，理應如此。不知該如何檢驗？”
她主動接下了話頭。
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想到林薇薇會如此干脆。
蕭辰看了林薇薇一眼，沒再說話，算是默許了她的應對。
女子重新掛上那副清冷的笑容，只是笑意更深了。
“道友爽快。我叫蘇清衍，是執(zhí)律堂首座弟子?！?/p>
她自我介紹道。
“檢驗很簡單?！?/p>
蘇清衍側(cè)過身，伸手指向上山的方向。
“我宗山門前，有三千問心階。乃是創(chuàng)派祖師以無上法力，截取天道秩序一角煉化而成?！?/p>
“此階不驗修為，不問出身，只問道心?！?/p>
“凡心有混沌，意有雜念，來歷不正者，一步也無法踏上?！?/p>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山巔回響。
“道友若能走過前一百階，便算通過了檢驗，從此便是我天衍道宗的貴客。”
周圍幾名天衍宗弟子聞言，看向林薇薇的眼神都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憐憫與幸災樂禍的眼神。
問心階。
那是所有天衍宗新晉弟子的噩夢。
它會無情地放大你心中最細微的一絲雜念，最不為人知的一點陰暗，然后用最純粹的秩序之力，將你狠狠地彈飛出去。
別說一百階，尋常弟子第一次，能站穩(wěn)十階都算心性上佳。
讓一個外人去走問心階，這根本不是檢驗。
這是刁難。
林薇薇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條白玉鋪就的階梯，從主峰腳下蜿蜒向上，一眼望不到頭，仿佛直通天際。
每一級臺階都光潔如鏡，散發(fā)著冰冷、理性的光輝。
一股龐大到令人窒息的秩序威壓，從那階梯上散發(fā)出來，籠罩了整座山峰。
她體內(nèi)的力量，開始隱隱躁動。
那部分源于混沌歸源晶的，無序的、混亂的力量，對這股純粹的秩序威壓，產(chǎn)生了本能的排斥。
她明白了。
蘇清衍看出了她身上的不對勁。
所以，她設下了這個局。
一個無法破解的局。
只要自己踏上那問心階，體內(nèi)的混沌之力必然會與臺階的秩序之力產(chǎn)生劇烈沖突。
到時候，別說走一百階，恐怕連站都站不穩(wěn)。
當眾被彈飛，狼狽不堪。
到那時，她蘇清衍便占盡了“理”。
不是她刁難，是你自己“心術(shù)不正”。
而蕭辰師兄，也會看清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根本不配站在他身邊。
好一招陽謀。
林薇薇看向蘇清衍。
對方正用一種勝利者的眼神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怎么？”蘇清衍輕聲問，“道友莫非……不敢？”
激將法。
雖然老套，但在此情此景下，卻很有用。
林薇薇收回目光，沒有理會她的挑釁。
她看著那條散發(fā)著絕對秩序威壓的問心階，眼中再無半分凝重。
反而，生出了一絲……好奇。
她很想知道，當一個只會“一加一等于二”的死板階梯，遇到她這個“一等于零也等于無窮”的矛盾體時，會發(fā)生什么。
“好?！?/p>
林薇薇對著蘇清衍，點頭應下。
“一百階，我走了?！?/p>
說完，她不給蘇清衍再說話的機會，轉(zhuǎn)身便向峰下飛去。
蕭辰?jīng)]有動，依舊站在原地。
蘇清衍看著林薇薇離去的背影，眼中的得意更盛。
在她看來，對方不過是死要面子，強撐罷了。
“蕭師兄，你這位朋友，性子倒是剛烈?！彼D(zhuǎn)向蕭辰，語氣輕松，“可惜，問心階前，剛烈無用?！?/p>
蕭辰?jīng)]有看她。
他的視線，一直跟隨著林薇薇的身影。
“蘇清衍?！彼鋈婚_口。
“師兄有何吩咐？”
“一百階后，記得向她道歉?！?/p>
蕭辰的聲音，依舊聽不出情緒。
蘇清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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