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看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這個問題,在他心頭盤桓了許久。
從問心階上,到歸墟之下,再到此刻。
它比定界羅盤的歸屬更重要,比天衍道宗的因果更根本。
林薇薇沒有立刻回答。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蕭辰的肩膀,望向那片剛剛亮起的星空。
“它很像?!?/p>
她的聲音很輕,在寂靜的夜里,卻格外清晰。
“它有你的樣貌,你的氣息,你的劍意?!?/p>
“甚至,它有你所有的記憶?!?/p>
蕭辰的呼吸,不易察覺地屏住了。
這正是他所不解的地方。
誅心之劫,映照的是人心最深處的執(zhí)念與恐懼,它所化出的幻象,在道理上,比真身更“真”。
它會是完美的。
“它太完美了?!绷洲鞭钡囊暰€,終于從星空收回,落回他臉上。
“但那不是你?!?/p>
林薇薇向前走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一步之內(nèi)。
你站在歸墟前,看著那些失敗品時的憐憫?!?/p>
“更沒有你被陸長明用宗門大義捆綁時,眼底的那一分掙扎?!?/p>
林薇薇平靜地陳述著。
她沒有去看他的眼睛,仿佛只是在描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它是一個答案?!?/p>
“而你,是無數(shù)個問題。”
蕭辰久久沒有說話。
他垂下眼,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
掌紋交錯,復(fù)雜難明,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原來是這樣。
她分辨真假的依據(jù),不是什么高深的道法,也不是什么洞悉虛妄的神通。
她只是……看見了。
看見了他所有的不完美。
并且,接納了那一切。
“所以……”他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干澀,“我的道心,早已不純?!?/p>
這句自我評判,若是放在今日之前,足以讓他道心崩潰。
可此刻說出,卻有一種卸下重負(fù)的釋然。
“純與不純,是誰定的?”林薇薇反問。
她伸出手,指了指天上的星。
“它們每一顆,都在自己的軌跡上運轉(zhuǎn),算不算純?”
“可它們匯聚在一起,才成了這片星空?!?/p>
“你覺得,是每一顆星星更重要,還是這片星空更重要?”
蕭辰抬起頭,順著她的手指望去。
天衍道宗教他,要成為最亮的那一顆星,要用最精準(zhǔn)的軌跡,去丈量宇宙的秩序。
可林薇薇卻告訴他,你本就是星空的一部分。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秩序。
“我明白了?!?/p>
他輕聲說。
這三個字,他說得無比艱難,又無比輕松。
他沒有再追問什么,只是靜靜地站著,任由夜風(fēng)吹拂著衣袍。
他身上的那股冷硬、銳利的氣息,在這一刻,悄然融化。
像一塊萬年寒冰,終于被陽光照出了第一道裂隙。
而他,心甘情愿。
林薇薇見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言。
她再次拿出那枚已然不同的羅盤。
盤面上,灰色的旋渦靜靜流轉(zhuǎn),那道指向虛無的光,比之前更加明亮了一些。
“它在指引我們?!绷洲鞭闭f。
蕭辰的目光從星空移到羅盤上。
“去哪?”
“不知道?!绷洲鞭睋u頭,“它指向的地方,規(guī)則最混亂,變數(shù)最多?!?/p>
“或許是一處上古戰(zhàn)場,或許是一方破碎的小世界,或許……什么都沒有?!?/p>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
但兩人都清楚,每一個“或許”,都意味著無法預(yù)知的巨大危險。
蕭辰看著那道光。
他想起了陸長明最后那句逐客令。
“以后,別再回來了?!?/p>
那是驅(qū)逐,也是一種斬斷。
斬斷他與天衍道宗最后的因果,讓他成為一個真正沒有歸處的人。
可現(xiàn)在,他看著林薇薇手中的羅盤。
他忽然覺得,沒有歸處,或許才是最好的歸處。
“走吧?!彼f。
林薇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問前路兇險,沒有推演吉兇。
他只是說,走吧。
仿佛那片未知的虛空,不是龍?zhí)痘⒀?,只是一場尋常的旅行?/p>
“好。”林薇薇點頭。
蕭辰御起靈光,飛身而起。
林薇薇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