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船墓場。

這個名字，在天衍道宗的典籍中，只是一筆帶過的禁地。

傳說，那是太古時代，一場席卷諸天的神戰(zhàn)后，無數破碎的星舟、古船、戰(zhàn)爭法器最終漂流匯聚的地方。

那里是法寶的墳墓，是亡魂的安息地，也是所有航行者的終點。

怨氣、死氣、破碎的法則、混亂的靈力……交織成一片任何生靈都無法久留的絕地。

羅盤，為什么會指向那里？

“看來，‘隨便走走’這個選項，它不是很同意?！绷洲鞭被瘟嘶问种械牧_盤，開了個玩笑。

蕭辰看著那道指向墓場的光，神情卻變得嚴肅起來。

“那里很危險?！彼谅暤溃安粌H僅是環(huán)境，更重要的是，那里是‘終結’的集合體。任何進入的東西，都會被那股龐大的‘終末’氣息侵蝕，道心、靈力、乃至生命，都會加速走向衰亡?！?/p>

這與歸墟有些相似，但又完全不同。

歸墟是“失敗”的集合，里面充滿了不甘和怨恨，它們還想掙扎。

而萬船墓場，是“死亡”的集合，那里只有一片死寂，連不甘都沒有了。

“那正好。”林薇薇的回答，再次出乎蕭辰的意料。

“去看看?！?/p>

她說得輕描淡寫，仿佛不是要去闖一個九死一生的絕地，而是去鄰居家串個門。

蕭辰看著她，忽然明白了。

對于林薇薇的道來說，有什么地方，比一個充滿了“終結”和“絕對答案”的地方，更具有挑戰(zhàn)性呢？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終結”的否定。

“好?！彼辉俣嘌?，點了點頭。

兩人再次化作流光，順著羅盤的指引，向著那片遙遠的墓場飛去。

這一次的航行，比之前去往圖書館世界要平穩(wěn)許多，但氣氛卻更加壓抑。

周圍的虛空中，開始出現一些細碎的、閃爍著微弱靈光的金屬碎片。

越是向前，碎片越多，也越大。

有斷裂的船槳，有破碎的陣盤，有失去了所有能量的水晶……

它們像一群沉默的幽靈，靜靜地懸浮在黑暗里，訴說著曾經的輝煌與最終的沉寂。

蕭辰將他看到的一切，都詳細地告訴了林薇薇。

“我看到了天衍道宗第一代星舟‘問天號’的殘骸?！彼穆曇艉艿统粒暗浼涊d，它在探索域外時，遭遇時空風暴而失蹤，沒想到……是來了這里。”

“我還看到了……妖族天庭的‘金烏戰(zhàn)車’，只剩下一只燒焦的車輪?！?/p>

“還有魔界傳說中的‘萬魂幡’，上面的魂魄都已消散，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桿子?！?/p>

他每說出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傳說，一個文明的巔峰造物。

而在這里，它們都成了平等的、毫無價值的垃圾。

林薇薇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擾他。

她知道，這對蕭辰來說，是一場視覺上的沖擊，更是一場心靈上的洗禮。

讓他親眼見證，所有追求“極致”和“唯一”的道路，最終都可能通向同一個終點——墳墓。

“前面，就是墓場的邊緣了?！?/p>

不知過了多久，蕭辰的聲音再次響起。

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片巨大到無法用視野去丈量的陰影。

那是由無數艘大大小小的船艦殘骸，堆積、擠壓、拼接在一起，形成的“大陸”。

它們形態(tài)各異，風格迥異，來自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時代。

有的船體光滑如鏡，閃爍著科技的光輝。

有的船身長滿了骨刺，充滿了蠻荒的氣息。

還有的，整艘船就是一頭巨大生物的骸骨。

它們彼此糾纏，像一幅詭異而宏大的抽象畫，橫亙在宇宙之中。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與死寂，撲面而來。

即便是心志堅毅如蕭辰，在看到這幅景象時，也感到一陣發(fā)自神魂的寒意。

林薇薇卻沒什么感覺。

她體內的混沌歸源晶，甚至還發(fā)出了一陣愉悅的嗡鳴。

對它來說，這片充滿了“終結”和“絕對”的地方，簡直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養(yǎng)料。

“羅盤指著最中心的那艘船。”蕭辰強行壓下心頭的不適，辨認著方向。

在那片殘骸大陸的中央，有一艘最為龐大的船。

它太大了，以至于周圍那些山岳般的星舟，在它面前都像是小舢板。

它的造型也極為古怪，不屬于蕭辰認知中的任何一個種族或文明。

船體呈現出一種暗金色，上面布滿了螺旋狀的、仿佛活物般的紋路。

船首像是一只閉著眼睛的巨獸頭顱，僅僅是看著，就讓人心神不寧。

“走吧。”

林薇薇催動靈力，率先向著那艘暗金色的古船飛去。

蕭辰緊隨其后。

兩人小心翼翼地穿過外圍那些密集的殘骸。

這里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安靜得可怕，連靈力流動的聲音都沒有。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靠近那艘暗金色古船時，林薇薇的動作，突然一頓。

“有人?！彼p聲說道。

蕭辰的神識立刻鋪開，果然，在那艘暗金色古船的船舷破口處，他感知到了幾道微弱，但確實存在的生命氣息。

不是死物。

是活人。

而且，其中一道氣息，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兩人對視一眼，收斂了所有氣息，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

他們落在一處巨大的船體陰影中，向前望去。

只見那暗金色古船的破口處，正有兩撥人對峙。

一撥人，身穿統(tǒng)一的黑色勁裝，氣息陰冷，為首的是一個面容枯槁的金丹期老者。

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個奇怪的羅盤狀法器，正在不斷地從周圍的虛空中，抽取著一絲絲肉眼看不見的灰色氣息。

而在他們對面，被圍困的，只有兩個人。

一男一女。

女子一身黑衣，面容冷若冰霜，嘴角帶著一絲血跡，眼神里充滿了倔強與不甘。

赫然是許久不見的冷月。

而在她身前，護著她的，是一個全身都籠罩在寬大黑袍里的人。

那人身形佝僂，氣息紊亂，顯然受了不輕的傷，但依舊死死地擋在冷月面前。

“交出‘竊運之輪’，老夫可以給你們一個痛快。”為首的金丹老者聲音沙啞，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癡心妄想！”冷月冷聲道，“天機閣的走狗，你們收集眾生終末的命運，妄圖鑄造偽神，此等逆天之舉，必遭天譴！”

天機閣！

蕭辰和林薇薇心頭同時一震。

竟然在這里，遇到了這個神秘而霸道的組織。

而且，聽冷月的話，他們似乎正在做什么“收集命運”的恐怖事情。

“天譴？”金丹老者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嘎嘎地笑了起來。

“小姑娘，天道若是有眼，這片墓場就不會存在?！?/p>

“我們不是在逆天，我們是在取代天！”

“順我者，入我天機閣，尚有一線生機?！?/p>

“逆我者，你的命運，你的因果，你的一切，都將成為我閣‘萬象神主’座下的一塊基石！”

他話音一落，身后那些黑衣修士手中的羅盤，同時亮起。

一道道灰色的鎖鏈，從羅盤中射出，封鎖了四面八方。

“看來，你們是選擇成為基石了?！崩险哐壑虚W過一絲殘忍。

他抬起手，就要下令。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沉默的黑袍人，突然動了。

他猛地將冷月向后一推，用沙啞到極致的聲音嘶吼道：

“走！”

同時，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由無數齒輪和晶石構成的復雜球體，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朝著一個方向，狠狠地扔了出去！

那個方向，正是林薇薇和蕭辰藏身的地方。

“攔住它！”

天機閣老者臉色劇變，顯然那個球體是極為重要的東西。

可已經晚了。

那個球體劃過一道弧線，不偏不倚地，落向林薇薇。

也就在這一刻，冷月看到了陰影中的兩人。

當她的目光，落在林薇薇和蕭辰臉上時，那張冰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和……恐懼。

她沒有因為看到熟人而喜悅，反而用盡力氣，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警告。

“快跑！”

“別碰那個東西！他們是‘收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