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的視線無法從那顆心臟上移開。

它被林世誠捧在掌心，鮮活地跳動著，表面覆蓋著細密的血管網(wǎng)絡，隨著收縮舒張滲出暗紅的液體。那些黏稠的血絲順著林世誠修長的手指蜿蜒而下，滴落在季昀赤裸的胸膛上，像熔化的蠟油般灼燒著皮膚。

"這次，我們玩點不一樣的。"林世誠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耳膜，卻帶著金屬般的冰冷質感。

季昀的瞳孔劇烈收縮。他試圖后退，卻發(fā)現(xiàn)身體像被釘在床上，每一寸肌肉都背叛了他的意志。那顆心臟被緩緩按在他凹陷的胸口，接觸的瞬間，他清晰地感受到兩個心跳在體內(nèi)共振——自己原本虛弱紊亂的搏動，和這顆外來心臟強健有力的節(jié)奏。

"不...不要..."季昀的喉結上下滾動，干裂的唇間擠出氣音。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半月形的血痕，卻感覺不到疼痛。所有的神經(jīng)末梢都在尖叫著抗拒那顆正在融入他胸腔的異物。

林世誠俯下身，銀白的發(fā)絲垂落在季昀臉側。在昏暗的晨光中，他的紅眼睛像兩滴凝固的血，倒映著季昀驚恐扭曲的面容。"噓..."他的指尖描摹著季昀鎖骨的輪廓，動作輕柔得像在擦拭古董瓷器上的灰塵，"它會找到自己的位置。"

劇痛如潮水般襲來。季昀的脊椎像被電流擊穿般繃直，脖頸向后彎折成瀕死的弧度。他看見自己的皮膚下有什么在蠕動，那團血肉正在野蠻地扎根，伸展出無數(shù)細小的觸須，纏繞住他的肋骨，穿透他的胸膜?？p合線自動收緊，黑色的絲線像活物般在傷口處穿梭，將兩顆心臟粗暴地縫合在一起。

"你看，"林世誠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它多喜歡你。"

季昀的視野邊緣開始發(fā)黑。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見天花板上懸掛的腐爛花束簌簌抖動，黑色的汁液滴落在他臉上，帶著尸體般的腐臭。

當季昀再次恢復意識時，浴室的門正被輕輕叩響。

"季昀？"林世誠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早餐要涼了。"

季昀艱難地支起身體，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那里有一道完美的Y形縫合痕跡，黑色的絲線深深勒進皮肉，像某種邪惡的紋身。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兩顆心臟在胸腔里跳動，一個快，一個慢，彼此拉扯著爭奪主導權。

洗手池的水龍頭自動擰開，流出的不是清水，而是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季昀顫抖著伸手觸碰，指尖立刻被腐蝕般傳來灼燒感。鏡面上，霧氣凝結成歪歪扭扭的字跡：

「它在你里面生長」

季昀一拳砸向鏡子。玻璃碎裂的瞬間，他看到無數(shù)個自己的倒影在碎片中做出不同的表情——有的在尖叫，有的在哭泣，有的在詭異地微笑。最中央的那塊碎片里，他的倒影緩緩抬起手，指向他的胸口。

門外，林世誠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我知道你在看鏡子。"他的聲音帶著愉悅的震顫，"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季昀的呼吸變得急促。兩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碎他的肋骨。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瓷磚上。洗手池里的紅色液體正在上漲，已經(jīng)漫到了他的腳踝，散發(fā)出鐵銹和腐爛花朵混合的氣味。

當林世誠推開門時，季昀正蜷縮在浴缸里，渾身發(fā)抖。他的指甲深深摳進胸口那道縫合線，試圖把那個異物挖出來，但黑色的絲線像有生命般纏繞住他的手指，阻止他的自殘行為。

"別這樣，親愛的。"林世誠單膝跪在浴缸邊，輕柔地掰開他的手指。他的紅眼睛在昏暗的浴室里閃閃發(fā)亮，"你會弄壞它的。"

季昀的喉嚨里擠出一聲嗚咽。林世誠的手掌貼上他的胸口，感受著兩顆心臟不協(xié)調(diào)的跳動。"聽，"他低聲說，"它們在學著同步。"

地下室的樓梯隱藏在書房的書架后面。

季昀從不知道家里有這個空間。當林世誠推開隱藏門時，一股霉變和防腐劑的氣味撲面而來。樓梯的木質扶手已經(jīng)腐爛，上面爬滿暗紅色的菌絲，像干涸的血跡蔓延。

"小心臺階。"林世誠體貼地提醒，手指卻像鐵鉗般扣住季昀的手腕，不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

每下一級臺階，季昀胸口的疼痛就加劇一分。那顆外來的心臟似乎對地下室有著強烈的反應，在他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頂破他的肋骨。墻上的霉菌隨著他們的經(jīng)過而蠕動，形成一張張模糊的人臉，發(fā)出無聲的尖叫。

地下室的中央，擺放著一口黑檀木棺材。

棺材周圍的地面上，用暗紅色的粉末畫著復雜的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儀式陣圖。季昀的視線掃過那些擺放在棺材旁的物品，每一件都對應著他的一次死亡。鉑金戒指在燭光下泛著冷光，《草葉集》的書頁間滲出褐色的污漬，鋼琴線像銀蛇般盤繞在注射器旁邊。

最令季昀毛骨悚然的是，棺材里鋪著的白色絲綢上，有一個清晰的人形凹陷，仿佛有人長期躺在里面。絲綢的頭部位置已經(jīng)泛黃，呈現(xiàn)出淚滴狀的污痕。

"這是我的床。"林世誠輕聲解釋，手指撫過人形凹陷的邊緣，"每次你死去，我都會回到這里等待。"

季昀的嘴唇顫抖著："等...等什么？"

"等你回來。"林世誠的微笑擴大了，露出太多牙齒，"等你再次睜開眼睛，再次對我說'早安'。"

他走向角落里的一個玻璃陳列柜。柜子里整齊擺放著七個玻璃瓶，每個瓶子里都漂浮著一片暗紅色的組織。季昀湊近看時，胃部一陣翻騰——那是心臟的切片，每一片都來自不同的死亡循環(huán)。

"你殺了我七次。"季昀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為什么？"

林世誠沒有立即回答。他打開棺材，示意季昀躺進去。當季昀抗拒地后退時，林世誠的紅眼睛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躺進去，"他柔聲命令，"我就告訴你真相。"

棺材內(nèi)部比看起來要深得多。季昀躺下時，絲綢的冰涼觸感讓他打了個寒戰(zhàn)。林世誠俯身調(diào)整他的姿勢，像在擺放一個昂貴的玩偶。當他的手指擦過季昀胸口的縫合線時，兩顆心臟同時劇烈跳動。

"最后一次循環(huán)了。"林世誠低聲說，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這次之后，你就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季昀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棺材的內(nèi)壁正在分泌某種粘稠的黑色液體，將他的身體牢牢固定。林世誠的小刀輕輕劃過他的胸口，精準地沿著縫合線重新切開傷口。

"你知道嗎？"林世誠一邊工作一邊輕聲細語，"每次你死去，我都會收集一片你的心臟組織。七次死亡，七片心臟，正好拼成一顆完整的心。"

季昀發(fā)出無聲的尖叫。他能感覺到小刀劃開皮肉，黑色的縫合線一根根斷裂。林世誠的手伸進他的胸腔，溫柔地捧出那顆仍在跳動的心臟。鮮血噴涌而出，卻沒有一滴濺到林世誠雪白的襯衫上。

"看，"林世誠舉起那顆心臟，像展示一件珍寶，"它已經(jīng)完全適應你了。"

季昀的視野開始模糊。在意識消散的邊緣，他看到林世誠將那顆心臟放進最后一個玻璃瓶，與他之前收集的六片組織拼合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組織碎片正在瓶子里緩慢蠕動，試圖重新連接。

"睡吧，我的季編輯。"林世誠俯身親吻他逐漸冰冷的額頭，"下次醒來，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季昀第八次睜開眼睛時，窗外沒有櫻花，沒有山茶，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林世誠坐在床邊，手里捧著一杯熱牛奶，溫柔地說：

"醒了？"

季昀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沒有縫合線，沒有傷口，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膚。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跳動的不是一顆，而是兩顆心臟。

而更可怕的是，他開始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