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諾在第三天黎明醒來。
洛小熠正靠在病房的椅子上打盹，烈焰刀橫放在膝頭。連續(xù)兩天的警戒讓他精疲力盡，但任何細微的聲響都會立刻將他驚醒。所以當病床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時，他幾乎是本能地跳了起來，刀鋒直指聲源。
"早。"百諾坐在床邊，聲音平靜得仿佛只是普通的一天。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她的銀發(fā)上，折射出近乎金屬的光澤。
洛小熠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百諾！你...感覺怎么樣？"
百諾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當她的眼睛對上洛小熠的視線時，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那雙眼睛還是紫色，但瞳孔周圍環(huán)繞著一圈細細的銀邊，而且虹膜中似乎有微小的星光在流轉(zhuǎn)，就像把整個銀河裝進了眼球。
"我很好。"她回答，聲音比以往更加空靈，"比任何時候都好。"她抬起手，一縷銀白色的能量在指尖纏繞，如同活物。
洛小熠咽了口唾沫："你還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嗎？"
"我記得一切。"百諾的目光穿透他，仿佛能看到墻壁后面的景象，"混沌裂隙，虛無之影，歐陽零和玫的寄生狀態(tài)，我的凈化之光...還有那個穿斗篷的訪客。"她突然皺眉，"其他人呢？"
"在隔壁房間休息。"洛小熠小心地靠近，"大家都受了傷，但沒生命危險。多虧了你...那個...光波。"
百諾點點頭，動作精準得像機器："月蝕還有58小時14分鐘到來。我們必須在那之前趕到星龍圣柱。"
"你怎么知道具體時間..."
"我能看到。"百諾指向窗外，雖然從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月亮，"月亮的陰影已經(jīng)開始形成。當它完全覆蓋太陽時，圣柱的封印會減弱到最低點。"
洛小熠撿起烈焰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百諾，我們需要談?wù)?。關(guān)于'星之瞳'，關(guān)于你為什么一直瞞著我們..."
"沒有時間了。"百諾突然站起來，動作流暢得不似人類，"混沌使徒已經(jīng)在路上。我能感覺到他們的...饑渴。"她走向窗邊，手掌貼在玻璃上，"東南方3.7公里處，空間曲率正在扭曲。他們來了。"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醫(yī)院的警報系統(tǒng)突然響起，刺耳的警笛聲回蕩在走廊里。洛小熠的通訊器同時亮起，東方末的影像投射到空中：
"大批不明飛行物接近！是那些被寄生者，他們駕駛著改裝過的飛行器！"
洛小熠抓起百諾的手："我們得離開這里。現(xiàn)在。"
她的手冰冷得不似活人，但異常有力。當她想掙脫時，洛小熠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阻止。
"不。"百諾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正面突圍成功率只有23%。跟我來。"
她走向病房角落，手指在墻面上劃過，一道隱藏的符文亮起藍光。墻面無聲滑開，露出一個狹窄的通道。
"醫(yī)院建造時留下的緊急通道，直通地下停車場。"百諾解釋道，"我們可以在那里與其他人匯合，然后從西側(cè)排水系統(tǒng)離開。"
洛小熠瞪大眼睛："你怎么會知道..."
"我現(xiàn)在知道很多事情。"百諾的銀邊瞳孔微微收縮，"太多事情了。"
通道又窄又暗，兩人只能側(cè)身前進。洛小熠能聽到上方傳來的爆炸聲和尖叫聲，每一次震動都讓灰塵從天花板簌簌落下。
"其他人知道這條路線嗎？"他小聲問。
百諾搖頭："通訊被干擾了。但我能感知到他們的位置。"她突然停下，一只手按在太陽穴上，表情出現(xiàn)一絲波動，"歐陽零...他在害怕。害怕我。"
洛小熠想說些什么安慰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言以對。因為說實話，此刻走在他前面的這個存在，雖然有著百諾的外表，卻已經(jīng)不太像他認識的那個冷靜睿智的隊友了。
通道盡頭是一扇金屬門，百諾輕輕一推就開了。地下停車場里停著幾輛救護飛車，凱風、沙曼、東方末和藍天畫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旁邊是躺在擔架上的歐陽零和玫。
"小熠！"藍天畫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們，"謝天謝地，你們沒事！"
東方末的金眸緊盯著百諾："她醒了。"這不是問候，而是陳述，帶著明顯的戒備。
凱風快步上前："百諾，你感覺..."
"沒時間寒暄。"百諾打斷他，徑直走向一輛救護飛車，"啟動引擎，我們需要在7分12秒內(nèi)離開這個區(qū)域。"
沙曼皺眉："百諾，你有點..."
"按她說的做。"洛小熠打斷道，雖然他也不喜歡百諾現(xiàn)在的態(tài)度，但直覺告訴他必須爭分奪秒，"東方末，你和藍天畫開道。凱風、沙曼負責傷員。我和百諾斷后。"
眾人迅速行動起來。洛小熠注意到歐陽零看百諾的眼神——那里面沒有感激，只有恐懼和...憎惡？玫則一直回避與百諾對視，仿佛那會灼傷她的眼睛。
飛車沖出停車場時，上方的醫(yī)院已經(jīng)陷入火海。數(shù)十架改裝飛行器盤旋在空地上方，每架上面都站著兩三個被寄生者。最令人不安的是，他們?nèi)及察o地等待著，沒有盲目進攻，而是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他們在等什么？"藍天畫低聲問。
百諾的聲音從后方傳來："等我。"
仿佛聽到她的聲音，所有被寄生者同時轉(zhuǎn)頭看向他們所在的飛車。下一秒，飛行器整齊地分成三組，一組追擊，一組繞前堵截，最后一組保持高空監(jiān)視。
"有戰(zhàn)術(shù)配合..."東方末咬牙，"這些不是普通的混沌生物。"
飛車在狹窄的街道間穿梭，幾次險些被能量炮擊中。洛小熠站在車尾，用烈焰刀擋開幾道攻擊，但追擊者實在太多。
"這樣逃不掉的！"他喊道。
百諾突然站到他身邊，銀發(fā)在狂風中飛舞："左轉(zhuǎn)，下一條街右轉(zhuǎn)，然后直行300米。"
"什么？那里是死胡同！"開車的沙曼反駁。
"照她說的做！"洛小熠命令道。
飛車一個急轉(zhuǎn)沖進狹窄的巷道，追擊者緊隨其后。就在即將撞上盡頭墻壁的瞬間，百諾舉起雙手，一道銀光從她掌心射出，墻壁上頓時出現(xiàn)一個圓形通道。
"穿過去！"她喊道。
飛車堪堪穿過通道，百諾最后一個跳入。通道在她身后閉合，將追擊者全部擋在外面。飛車沖進了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星龍族古代遺跡的入口大廳。
"這是..."凱風環(huán)顧四周，震驚于墻上精美的星龍族浮雕。
"星龍圣柱的正下方。"百諾從飛車上輕盈躍下，銀邊瞳孔在黑暗中微微發(fā)光，"我們步行從這里進入。圣柱核心距離此處1.2公里。"
歐陽零突然從擔架上掙扎著坐起來："不！我們不能跟她去！"他的聲音因恐懼而嘶啞，"她在引導我們走向陷阱！"
"歐陽零！"玫試圖安撫他，"百諾救了我們..."
"那不是百諾！"歐陽零指著百諾，手指顫抖，"當那些東西在我腦子里時，我看到了它們的記憶！它們一直在尋找'星之瞳'，因為只有'星之瞳'能打開最后的封?。∷F(xiàn)在是它們的人了！"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百諾和歐陽零之間來回移動。
洛小熠看到百諾的表情——或者說，沒有表情。她只是平靜地回視歐陽零的指控，眼中沒有憤怒，沒有受傷，甚至沒有辯解的意思。這種非人的平靜比任何反駁都更有說服力。
"歐陽零，"洛小熠盡量保持聲音平穩(wěn)，"你經(jīng)歷了創(chuàng)傷，但百諾是我們的隊友..."
"問問她為什么隱瞞'星之瞳'的事！"歐陽零咆哮，"問問她為什么能預(yù)知混沌裂隙！問問她為什么不告訴我們星龍圣柱會倒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百諾，等待她的解釋。
百諾沉默了片刻，然后簡單地說："我沒有義務(wù)解釋。"
這句話像一把刀插進洛小熠的心臟。三年來并肩作戰(zhàn)，生死與共，她怎么能說"沒有義務(wù)"？他抓住百諾的手腕："我們需要真相，百諾?，F(xiàn)在。"
百諾看著他，銀邊瞳孔微微擴大："你知道真相會改變什么嗎？無論我說什么，我們依然必須前往圣柱核心。時間不多了。"
"但我們會知道是否還能信任你。"凱風嚴肅地說。
地下空間陷入沉默。遠處傳來水滴落下的聲音，節(jié)奏規(guī)律得像倒計時。
終于，百諾輕嘆一口氣："三年前擊敗黑亡龍時，我接觸到了星龍圣石。從那一刻起，'星之瞳'就開始在我體內(nèi)覺醒。"她的聲音不再空靈，多了一絲人情味，"起初只是偶爾的預(yù)知夢，后來變成清晰的預(yù)見。我看到了混沌的回歸，看到了圣柱的倒塌...也看到了自己站在一個關(guān)鍵抉擇面前。"
"什么抉擇？"沙曼輕聲問。
"成為鎖，或成為鑰匙。"百諾看向幽深的通道深處，"星之瞳持有者最終都會面臨這個選擇：用自己的眼睛封印混沌，或者...打開通往混沌領(lǐng)域的門。"
歐陽零冷笑："而你已經(jīng)選擇了后者，不是嗎？那些東西稱你為'門之女'！"
"夠了！"洛小熠厲聲喝止，"百諾救了我們所有人，不止一次！如果她想背叛我們，早有機會！"
"也許她只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東方末出人意料地站在歐陽零一邊，"小熠，你必須承認，她已經(jīng)不太像人類了。"
洛小熠看向其他隊友。藍天畫和玫明顯猶豫不決，沙曼若有所思，凱風則保持中立姿態(tài)。團隊正在分裂，而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況。
"我們投票決定。"他最終說，"繼續(xù)跟隨百諾前往圣柱核心，或者另尋出路。我選擇信任百諾。"
片刻沉默后，凱風、沙曼和藍天畫站到了洛小熠一邊。東方末、歐陽零和玫選擇反對。
"4比3。"洛小熠宣布，"我們繼續(xù)前進。但任何人想離開，現(xiàn)在就可以走，我不會阻攔。"
歐陽零掙扎著站起來："你會后悔的。"他轉(zhuǎn)身走向另一條通道，玫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東方末站在原地，金眸中充滿矛盾："小熠..."
"你的選擇？"洛小熠問，心跳如雷。
東方末看了百諾一眼，又看向洛小熠："我信任你的判斷。但我會盯著她。"他走向洛小熠的隊伍。
隊伍分裂后重新組成的六人繼續(xù)向遺跡深處前進。百諾帶路，她的每一步都精準得像預(yù)先計算過，避開所有陷阱和暗門。洛小熠走在她身邊，心中五味雜陳。
"你不必這樣做的。"百諾突然小聲說，"為我辯護。"
洛小熠苦笑："這就是朋友該做的，不是嗎？"
"朋友..."百諾重復(fù)這個詞，仿佛在品嘗一個陌生的味道，"我不確定我還能理解這個概念。情感...正在離我遠去。我能計算概率，能預(yù)見危險，但已經(jīng)記不起'開心'或'悲傷'是什么感覺了。"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洛小熠心里。他想起了三年前初遇時的百諾——那個雖然冷靜但會為隊友受傷而皺眉，會在勝利時露出淺淺微笑的女孩?，F(xiàn)在站在他身邊的更像是一個精密的人形儀器。
"我們會想辦法的。"他承諾道，更像是對自己而非對她，"一定會有什么方法能逆轉(zhuǎn)這個過程。"
百諾沒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通道盡頭的一扇巨大石門吸引。門上刻滿了星龍族文字和圖案，中央是一個眼睛形狀的凹槽。
"我們到了。"她說，"星龍圣柱的核心。"
當百諾將手掌按在石門中央時，整個地下空間開始震動。石門緩緩打開，耀眼的白光從縫隙中涌出。洛小熠不得不瞇起眼睛，當他再次睜開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屏住了呼吸——
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中，矗立著十二根晶瑩剔透的水晶柱，呈環(huán)形排列。每根柱子里都封印著一個模糊的人形。而在圓環(huán)中央，懸浮著一顆足有三人高的菱形水晶，內(nèi)部流轉(zhuǎn)著星河般的光芒。這就是星龍圣柱的核心。
但最令人不安的是，水晶表面已經(jīng)布滿裂痕，紫黑色的混沌物質(zhì)正從裂縫中滲出，像活物般蠕動。
"它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百諾輕聲說，第一次流露出類似擔憂的情緒，"封印已經(jīng)破損了37.4%。"
凱風上前檢查那些水晶柱："這些被封印的人是..."
"歷代'星之瞳'持有者。"百諾走向中央水晶，"他們選擇成為'鎖'，用自己的眼睛永久封印混沌。但現(xiàn)在..."她指向一根已經(jīng)斷裂的水晶柱，"鎖正在失效。"
洛小熠走近中央水晶，烈焰刀因近距離接觸混沌能量而嗡嗡作響："我們能做什么？"
百諾站在水晶前，銀邊瞳孔與水晶中的光芒相互呼應(yīng)："當月蝕來臨時，我必須做出選擇：接替他們成為新的'鎖'，或者..."
"或者什么？"東方末警惕地問。
百諾轉(zhuǎn)身面對他們，眼中的星光突然暴漲："或者徹底摧毀圣柱，讓混沌與我們世界之間的屏障永遠消失。"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這個選擇太過沉重——要么犧牲百諾，要么讓混沌全面入侵。
"一定有第三種選擇。"洛小熠堅定地說，"我們不接受這種二選一。"
百諾的表情軟化了一瞬，幾乎像是曾經(jīng)的她又回來了："這就是為什么混沌害怕你，小熠。你總是相信有別的路。"她伸手觸碰中央水晶，"我會嘗試尋找第三種可能。但在那之前..."
她的話沒能說完。整個溶洞突然劇烈震動，碎石從天花板砸落。遠處傳來石門被轟開的巨響，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
"他們找到我們了。"沙曼抽出武器。
"不止是他們。"百諾的銀眸望向虛空，"十二使徒中的第一位...來了。"
洛小熠握緊烈焰刀，站到百諾身前："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們一起面對。"
當?shù)谝粋€黑影從通道口涌入時，他意識到這將是一場比醫(yī)院更加慘烈的戰(zhàn)斗。因為這次，他們不僅要對抗混沌生物，還要對抗時間的流逝——頭頂上，月亮正一步步蠶食太陽的光芒，星龍圣柱的封印也隨之一點點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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