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泛起的漣漪吞沒了林清晏青灰色的倒影,沈昭的劍尖突然刺破水面。
幾尾錦鯉驚惶竄過浮萍,帶起的水珠濺在她銀鐲上,圖騰遇水竟?jié)B出朱砂般的血線。
"別碰井水。"沈昭用鮫綃裹住她手腕,布料瞬間被染成暗紅,"東廂房燒毀前,廚娘說看見大姑娘的貼身丫鬟往井里倒過香灰。"
林清晏喉間龍腦香愈發(fā)灼熱,目光掃過墻角新移栽的辛夷樹——這分明是嫡姐最愛而將軍府從未栽過的花木。
她突然扯下荷包砸向樹根,裹著藥粉的辛夷花瓣簌簌飄落,樹皮下竟?jié)B出與井水相同的暗紅汁液。
角樓傳來第三聲鷓鴣啼叫時(shí),蘇青梧提著藥箱從月洞門轉(zhuǎn)出,鬢邊木簪沾著庫房才有的陳年艾草灰。
林清晏盯著她繡鞋邊緣未干的血跡,突然伸手抓住藥箱銅鎖——冰涼的金屬傳來刺鼻的硝石味,混著嫡姐熏香里特有的龍涎香。
"庫房的止血散被人換了。"蘇青梧聲音像淬過冰,掀開藥箱露出底層染血的紗布,"這些本該在三日前焚毀。"
沈昭突然用劍鞘擊打井沿,青磚裂開的縫隙里涌出密密麻麻的蠱蟲卵。
林清晏銀鐲上的血線驟然收緊,腕間劇痛讓她想起及笄那日,嫡姐將滾燙的香爐扣在她手背輕笑:"好妹妹就該烙著林家的印。"
"勞煩蘇姑娘查驗(yàn)庫房。"沈昭割破指尖將血滴入井中,蠱蟲卵遇血竟化作青煙,"李副將,把上月兵部撥來的糧草冊(cè)取來。"
當(dāng)林清晏推開庫房沉重的樟木門時(shí),二十七個(gè)青瓷藥罐正在陰影里泛著幽光。
她指尖撫過罐口封印的紅綢,濃烈的沉水香撲面而來——這是只有林家宗祠才會(huì)用的祭品熏香。
"別碰!"隨后趕來的蘇青梧擲出銀針釘住紅綢,綢緞下赫然露出半枚帶牙印的兵符印記,"這些罐子,和三個(gè)月前西疆戰(zhàn)場上裝毒煙的一模一樣。"
李副將舉著火把照向房梁,橫梁上新刷的桐油閃著詭異藍(lán)光。
沈昭用劍尖挑起油珠擲向窗外,正在偷聽的雜役突然慘叫——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成三頭六臂的怪物。
"傀儡蠱。"林清晏扯碎荷包將藥粉撒向空中,雜役七竅中鉆出的蠱蟲在藥香里爆成血霧,"這些蠱卵要用至親之血喂養(yǎng),難怪他們要把我困在將軍府......"
她話音未落,庫房東南角的陶甕突然炸裂。
飛濺的瓷片割破蘇青梧衣袖,露出小臂猙獰的舊疤——那疤痕走勢(shì)竟與林清晏銀鐲上的圖騰完全重合。
沈昭的劍風(fēng)掃落第二波瓷片時(shí),林清晏已經(jīng)掀開裝著賬冊(cè)的樟木箱。
被藥汁浸透的冊(cè)頁間,夾著張畫滿朱砂符咒的婚書——正是她替嫁那日按過手印的庚帖。
"好精巧的局。"她將婚書湊近火把,符咒遇熱顯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蠱文,"用我的血養(yǎng)蠱,用將軍府的煞氣煉陣,連蘇姑娘的傷疤都能復(fù)刻......"
角樓傳來第四聲鷓鴣啼時(shí),李副將突然斬?cái)啻皺簟?/p>
半截帶著沉香味的斷指落在賬冊(cè)上,指節(jié)戴著枚鑲有林家徽記的戒指——那本該戴在嫡姐被燒焦的右手上。
蘇青梧突然將藥箱重重砸向地面,底層暗格彈出一柄刻著陌生族徽的短刀。
當(dāng)?shù)度械肿±罡睂⒀屎頃r(shí),庫房所有燭火同時(shí)熄滅,黑暗中響起林清晏銀鐲撞擊蠱蟲卵的清脆聲響。
(接續(xù))
銀鐲撞擊聲在黑暗中濺起細(xì)碎火花,林清晏突然抓住蘇青梧的手腕。
藥箱里滾落的安息香撞上刀鋒,炸開的香氣裹著三年前西疆雪蓮的苦味——這正是她初遇蘇青梧時(shí),對(duì)方用來解蛇毒的藥引。
"刀刃往左偏三寸。"林清晏將銀鐲抵在短刀吞口處,蠱蟲卵在鐲內(nèi)發(fā)出尖銳摩擦聲,"你家族徽的鷹喙該朝著朔月方向。"
蘇青梧的刀鋒猛然頓住,李副將喉頭滾動(dòng)的冷汗正巧滴在林清晏手背。
沈昭的劍鞘突然橫插進(jìn)來,挑飛了刀刃上粘著的半片蠱蟲翼膜,"西戎刺客的傀儡蠱沾血即瘋,青梧姑娘不妨先看這個(gè)。"
他從袖中抖出塊染血的帕子,帕角繡著半枚殘缺的兵符紋樣。
林清晏指尖剛觸到血漬,濃烈的崖柏香就鉆入鼻腔——這是兵部尚書嫡子慣用的熏香,三日前剛來將軍府送過冬衣。
"糧草冊(cè)第七頁。"林清晏突然扯開樟木箱鎖扣,被藥汁泡發(fā)的冊(cè)頁間爬出幾只透明蠱蟲,"東南屯糧處的批注墨色深淺不一,像極了刑部謄抄口供時(shí)用的雙魚硯。"
蘇青梧的銀針突然釘穿蠱蟲,針尾墜著的藥玉撞在箱板上,震出夾層里泛著沉水香的密信。
李副將的火把湊近時(shí),信紙浮現(xiàn)出林家宗祠專用的水紋印,"是長房管家筆跡!
上月他給老夫人送過生辰禮!"
沈昭劍尖挑起信紙擲向窗外,月光下竟顯露出兵部暗樁才懂的烽火密語。
林清晏腕間銀鐲突然燙得驚人,圖騰縫隙滲出幾縷裹著龍涎香的青煙——正是嫡姐熏衣服時(shí)慣用的配方。
"勞煩李副將查糧倉北角的樟木箱。"她扯斷荷包系帶,將最后半兩驅(qū)蠱藥粉拍在蘇青梧掌心,"蘇姑娘記得用三棱針挑蠱,你左袖暗袋的烏木匣里該存著鶴頂紅淬過的金線。"
角樓第五聲鷓鴣啼破空而來時(shí),庫房梁柱突然震顫。
沈昭攬住林清晏的腰躍上房梁,底下青磚裂開半尺寬的縫隙,涌出的蠱蟲潮水般撲向未燒完的賬冊(cè)。
蘇青梧旋身甩出七枚銀針,釘死試圖鉆進(jìn)藥箱的領(lǐng)頭蠱蟲,針尖殘留的艾草灰混著硝石味,在月光下炸開小片驅(qū)蠱霧。
"將軍!"李副將突然踹開搖搖欲墜的窗欞,手中糧冊(cè)夾頁飄落半片染血的辛夷花瓣,"北角糧箱里藏著二十七個(gè)青銅鈴鐺,每個(gè)都刻著林家暗衛(wèi)的鷹紋!"
林清晏突然攥緊沈昭的袖口,他鎧甲縫隙殘留的紫述香讓她太陽穴突跳——這是老夫人佛堂專用的安神香。
未等開口,回廊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管家提著燈籠撞開庫房門,燭火映出他衣擺沾著的燕窩殘?jiān)?/p>
"老夫人嘔血昏迷!"他手中燈籠紙突然自燃,火光里浮現(xiàn)出與密信相同的水紋印,"醫(yī)師說是誤食了藥性相沖的......"
林清晏劈手奪過燒剩的燈籠骨架,焦糊味里混著嫡姐慣用的降真香。
她將銀鐲按在滾燙的竹篾上,圖騰紋路吸飽熱氣后竟顯出半幅煉蠱陣圖,陣眼赫然指向老夫人居住的東暖閣。
"煩請(qǐng)管家?guī)贰?沈昭的劍鞘重重磕在青磚上,震落梁柱縫隙里最后幾只蠱蟲,"李副將去馬廄第三根柱子下取我的玄鐵箱,蘇姑娘準(zhǔn)備好金針和艾草灰。"
穿過月洞門時(shí),林清晏突然按住狂跳的右眼皮。
回廊新?lián)Q的竹簾泛著詭異的靛藍(lán)色,穿堂風(fēng)卷起她腰間荷包殘存的藥粉,在燈籠光里凝成嫡姐最愛的辛夷花形狀。
沈昭突然用劍尖挑起塊松動(dòng)的地磚,底下濕泥里半截蠱蟲尾針還在扭動(dòng),針尖沾著老夫人常服的參片碎末。
東暖閣窗紙上透出的燭火突然晃了晃,林清晏腕間銀鐲發(fā)出類似骨笛的尖嘯。
她伸手?jǐn)r住要推門的沈昭,指尖觸到他掌心尚未愈合的蠱蟲咬痕,血腥味里混著佛堂供奉的往生蓮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