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下的血腥氣被夜風卷著滲進衣領，林清晏攏了攏狐裘，望著地上逐漸褪色的曼陀羅花瓣。
沈昭的劍尖還在滴血，巡防營的火把已經(jīng)將巷口團團圍住。
"將軍，西郊大營的八百里加急！"
親衛(wèi)舉著漆筒沖進人堆時，林清晏正捏著半片帶血的密印。
沈昭沾血的指尖擦過她眼下淚痣，突然低笑："夫人這帕子倒比本將的劍快。"
他接過漆筒的瞬間，林清晏聞到了龍涎香里混著腐土的氣息——和太后鳳輦下一模一樣的血腥味。
二更天的將軍府書房，燭火在青銅燈樹里爆出朵燈花。
"他們想從赤水關繞道。"林清晏蒼白的指尖撫過軍報卷軸，藥香裹著血腥氣嗆得她喉頭發(fā)苦。
沈昭握著她的手腕塞進暖手爐，玄鐵護腕硌得她腕骨生疼："閉眼。"
窗欞外的雪光映著男人緊皺的眉峰，林清晏突然想起三日前太后賞的那支紅寶石步搖——此刻正躺在妝匣底層，綴著的東珠里嵌著半粒曼陀羅籽。
"明日朝會......"
"他們等的就是這個。"林清晏突然睜眼，沾著朱砂的指甲在羊皮地圖劃出血線："兵部三個月前就扣著冬衣糧草，如今倒要將軍府擔失察之罪。"
沈昭的拇指突然按在她唇上。
梆子聲從朱雀大街傳來，混著雪粒砸在窗紙的簌簌響。
暖手爐咕嚕嚕滾到案幾邊緣，林清晏嗅到男人鎧甲縫里透出的沉水香，聽見自己發(fā)間玉簪撞上他喉結(jié)的輕響。
"夫人且看這個。"
他從暗格里抽出的紫檀木匣，躺著半枚裂開的虎符。
五更天的更鼓穿透雪幕時，林清晏正對著銅鏡抿口脂。
蘇青梧跪在腳踏上整理藥箱，突然低聲道："劉二咽氣前，喉嚨里爬出條赤鏈蛇。"
菱花鏡映出小醫(yī)女發(fā)顫的手指，林清晏將太后賞的翡翠鐲子套上腕間："今日太醫(yī)院當值的，可是張修？"
晨鐘撞碎最后一片雪云，金鑾殿的蟠龍柱還凝著霜。
"沈?qū)④娔皇峭?，玄霄逆黨就是從你鎮(zhèn)守的雁門關逃出去的！"兵部侍郎王崇明捧著笏板出列，綠豆眼掃過林清晏素白的裙裾："女眷參政，實乃......"
"王大人慎言。"林清晏扶著沈郡主的手腕起身，鬢間紅寶石步搖紋絲不動："去歲臘月廿三，兵部批給赤水關的五千石黍米，運到邊塞竟成了陳年砂礫——這樁案子，刑部卷宗可還熱乎呢。"
滿殿抽氣聲中，沈昭突然輕笑出聲。
他玄色朝服下露出半截繃帶，正是昨夜為林清晏擋暗箭的傷處。
"你！"王崇明漲紅了臉正要反駁，忽見林清晏從袖中抖落張泛黃的契書。
戶部的朱印下赫然列著軍糧數(shù)目，墨跡竟與兵部存檔的批文相差三成。
沈郡主突然擊掌："巧了，本宮昨兒查內(nèi)務府舊檔，發(fā)現(xiàn)王大人嫡次子在隴西開的糧行——"她故意拖長的尾音里，林清晏看見王崇明的朝服后頸滲出汗?jié)n。
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黃門捧著染血的軍報跌在玉階前："赤水關捷報！
玄霄余黨偷襲糧草，反中伏被殲兩千人！"
林清晏的絹帕輕飄飄落在王崇明腳邊，浸了藥汁的布料瞬間洇出曼陀羅花紋。
沈昭的劍鞘"恰好"挑開對方袖袋，半塊刻著玄霄密印的玉佩"當啷"墜地。
（本章完）
王崇明踉蹌著后退半步，官靴碾過浸毒的絹帕。
金磚地面倒映著他扭曲的面容，那塊刻著玄霄密紋的玉佩正被沈昭的劍尖挑著，在晨光里晃出森冷的光。
"陛下明鑒！"刑部尚書宋延年突然出列，蒼老的聲音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落，"去歲軍糧案尚有七名證人暴斃詔獄，臣請重查兵部歷年軍需簿冊！"
林清晏的指甲掐進掌心。
昨夜觸碰軍報時嗅到的腐土味突然翻涌上來，混著金鑾殿的龍涎香，在她喉間凝成帶刺的腥甜。
沈昭的護腕不著痕跡擦過她手背，暖意順著經(jīng)脈壓住翻騰的藥氣。
"臣附議！"
"臣等附議！"
此起彼伏的笏板碰撞聲里，沈郡主廣袖輕揚，鎏金護甲叩在蟠龍柱上："王大人方才說女眷不得參政？"她鬢間九尾鳳釵掠過王崇明慘白的臉，"本宮倒想問問，您府上三姨娘上個月替您收的那匣南海明珠，可曾入過戶部稅冊？"
林清晏袖中的香囊突然發(fā)燙。
那是今晨蘇青梧新配的安神香，此刻卻混進了曼陀羅汁液的酸苦——她猛然轉(zhuǎn)頭，正撞見殿角小太監(jiān)往獸首香爐添料的動作。
"陛下！"兵部左侍郎突然跪地，"赤水關雖捷，然臣剛接密報，漠北十二部正往黑水河集結(jié)！"他高舉的奏折被血跡浸透邊角，"玄霄余孽假扮商隊，竟說動阿史那部換了狼頭旗！"
沈昭的劍鞘突然重重頓地。
林清晏看見他玄色朝服下滲出的新鮮血痕，昨夜替她擋箭的傷口怕是又裂了。
藥香裹著血腥氣在舌尖打轉(zhuǎn)，她突然想起妝匣底層那支步搖——東珠里的曼陀羅籽，此刻正隔著三重錦緞散發(fā)蠱惑的甜香。
"啟稟圣上，臣婦愿為將軍作保。"林清晏突然摘下翡翠鐲子高舉過頭，冰種玉料在晨光里透出蛛網(wǎng)般的血絲，"若三日之內(nèi)平不了漠北之亂，甘愿交出太后親賜的鳳麟佩。"
沈昭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枚能調(diào)動三千鳳羽衛(wèi)的玉佩此刻正在她腰間懸著，隨著跪拜的動作輕叩金磚。
他忽然明白昨夜她為何非要他教那套擒拿手——纖細腕子上的青紫，原是為了今日能穩(wěn)穩(wěn)托住這千斤重的玉玨。
"準奏。"
退朝的鐘聲裹著雪粒砸在琉璃瓦上時，林清晏的絹鞋正踩過王崇明跌落的玉帶鉤。
沈昭虛扶在她腰間的手掌發(fā)燙，鎧甲縫隙透出的沉水香混著她袖中安神香，竟催生出幾分海棠醉日的慵懶。
"夫人今日這出戲..."他在宮道轉(zhuǎn)角突然將她抵在漢白玉欄桿上，拇指碾過她唇上未擦凈的口脂，"拿鳳麟佩作賭的時候，可想過為夫的后手？"
林清晏的玉簪勾住他束發(fā)金冠，藥香忽然濃得嗆人："將軍昨夜給我虎符時..."她染著丹蔻的指尖點上他滲血的繃帶，"不早就把身家性命押上了么？"
疾馳的馬車碾過朱雀大街積雪時，蘇青梧正抱著藥箱候在將軍府角門。
小醫(yī)女發(fā)間的銀針簌簌作響："夫人，張?zhí)t(yī)遞了三次拜帖，說太后頭風又犯了。"
林清晏扯斷腰間絲絳，沾著雪水的鳳麟佩啪地落在黃梨木案幾上。
車簾外飄來糖炒栗子的焦香，混著沈昭在外院訓兵的喝令聲，在她太陽穴扯出細密的疼。
"更衣。"她突然將翡翠鐲子浸入藥酒，"去太醫(yī)院請張修大人，就說..."琉璃盞中的液體泛起詭異紫煙，"我今晨在朝堂聞到的曼陀羅香，和上月毒殺劉二的西域蠱蟲，氣味倒是相似得很。"
妝匣暗格突然彈開，那支紅寶石步搖滾落錦毯。
林清晏盯著東珠里半露的曼陀羅籽，忽然想起三日前觸碰太后鳳輦時嗅到的味道——根本不是檀香，而是混著尸油的白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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