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深
炎陽殿燈火通明
溫氏覆滅后的這片土地,此刻正迎來各大仙門齊聚的慶宴。曾經(jīng)威嚴(yán)聳立的溫氏大殿,如今已煥然一新,處處洋溢著勝利者的歡騰。
由金氏布宴,金光瑤和手下在殿內(nèi)大門處迎接趕來的仙門眾家。
宴會場上,雕花長桌依次排開,擺滿了珍饈美饌、瓊漿玉液。
“金宗主,恭喜恭喜?!逼渲幸恍⌒∠砷T對著金光瑤作揖,“現(xiàn)如今溫氏已滅,以后我們這等小宗門可要多多仰仗您了?!?/p>
金光瑤風(fēng)光滿面,只是客氣一句,“姚宗主客氣了?!?/p>
他并未對姚宗主的話作何回應(yīng),而眼見這位姓姚的面上有些尷尬,金光瑤身旁的那位開口了。
“多謝姚宗主鼎力相助,此戰(zhàn)大勝離不開您背后的支持?!?/p>
姚宗主連忙揮手,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誒~金公子。”他眼睛瞥向了一旁,連忙反應(yīng)過來,又改口,“不,應(yīng)該是斂芳尊。您真是太謙虛了,射日一役您的功勞最大?!?/p>
“現(xiàn)如今,又與赤鋒尊還有澤蕪君,三尊并號,這也是實至名歸啊。”
金光瑤微微勾著唇,表情不動聲色,“過獎了姚宗主?!彼龀鐾暗淖藙荩斑@邊請。”
早就已經(jīng)落座章小夏望著這一幕,暗暗覺得,這金光瑤可真會溜須拍馬又不顯得恭維。
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
這樣的人,即使不在聶氏也會在別的地方混得風(fēng)生水起。
米米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吃得不亦樂乎,雕花長桌上面的糕點灑得亂七八糟,吃的也差不多了。
人未來齊,主家也還沒說話,這眼生的少年已經(jīng)大口大口吃得肚子都鼓鼓囔囔的了。
也不知道是豪爽呢,還是缺乏教導(dǎo)呢。
少年挨著的身旁,那位在射日一役后傳遍各大名門世家的章姑娘酒已經(jīng)喝了半壺,她的臉頰逐漸染上一片緋紅,瑰麗美絕的臉蛋顯得更加嬌艷,不過意識還是很清楚。
隨后,對面來了一些人坐下。
來自姑蘇藍(lán)氏的弟子們身著一襲白衣,整齊落座,氣質(zhì)如蘭,端方雅正,盡管身處熱鬧宴會,依舊保持著一派清冷矜貴。
藍(lán)忘機目視前方,靜靜看著她一杯接著一杯涼酒下肚,疏離的雙眉不由得蹙緊。
同側(cè)的澤蕪君見狀,沒忍住感慨,“這些日子不見,章姑娘酒量見長啊?!?/p>
片刻
江氏姍姍來遲,他們每個人腰間纏著白布。
為首的江氏三姐弟朝著金光瑤作揖。
金光瑤望著中間的江澄,語氣連連贊嘆,眼神卻毫無感情波瀾,“江宗主年少有為啊,射日之爭后,榮任了家主,可喜可賀啊。”
“什么時候舉辦接任大禮?。俊?/p>
江澄:“多謝金宗主,不過江澄尚在孝中,不便操辦?!?/p>
“唉,也是也是?!苯鸸馍泼忌细袊@,“我與楓眠兄是摯交,姑蘇一別,真沒想到,成了天人兩隔了?!?/p>
說罷,便上前拍了拍江澄的肩膀。一旁,魏無羨往一邊挪了挪,轉(zhuǎn)過臉暗暗翻了個白眼。
隨后,一聲高喊:“赤鋒尊到?!?/p>
江氏移到旁側(cè),魏無羨趁機改變路徑悄悄來到宴席位上,坐到章小夏身旁。
還惡劣地擠了下米米,他險些沒坐穩(wěn)要摔下位。
米米看了一眼章小夏,這幾天栽跟頭他學(xué)聰明了,他不罵魏無羨,而是摟住主人的胳膊,委屈巴巴地皺著臉。
“主人,他擠我?!?/p>
章小夏見即,撫慰似地摸了摸他頭,米米伸著脖子,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果然,魏無羨臉色鐵青,他瞪著面前這個嘚瑟不已的家伙。
隨即,她眼睛睨著一邊,“你來干嘛,你們江氏在那邊?!闭f著,指著對面,藍(lán)氏左側(cè)的位置。
要被無情趕走的魏無羨雙手抱胸,就是一副賴著不走的表情。他撇撇嘴,“在哪不是一樣的?!?/p>
“再說,其他人桌子上還什么都沒準(zhǔn)備呢,就你這一桌又是酒又是甜點酥的,憑什么?”
章小夏眼尾一挑,有些傲:“金光瑤準(zhǔn)備的,你去問他?!?/p>
從她口中聽到意外的名字,魏無羨皺眉,“金光瑤?”
米米重重點頭:“對啊,就是那聶氏的孟瑤。本來主人覺得自己無門無派不想湊這個熱鬧的,也是他親自來邀請我們的?!?/p>
見他表情興高采烈,眼睛都冒著光。章小夏也笑著,“你啊,就是貪吃嘴?!?/p>
他們看著挺高興,可魏無羨卻怎么都笑不出來,胸口煩悶的厲害,覺得章小夏現(xiàn)在的表情格外刺眼。
章小夏看他冷著臉走開,往門外方向,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他又在生什么氣?”
喜怒無常,真讓人捉摸不透。
她暗想。
……
宴席進(jìn)行沒多長,眾家下座。
各自敬酒,江澄光是喝酒都喝不過來,幸好酒量還行,不然這幾杯烈酒下肚換做平常少年,早就醉了。
章小夏看著另一邊,只見澤蕪君也拿著酒杯與人敬杯,不知那里面是不是酒,畢竟藍(lán)氏家規(guī)放在那里。
不過,藍(lán)忘機端直著腰板,坐在那,不與人談話,也不飲“酒”
一眼看去他顯得格格不入,和這些人相比清傲得很。
藍(lán)忘機察覺到某道視線,往那處去看,一不小心,便與這道目光對視上。
嘈雜的環(huán)境下,二人平靜的眼神中碰撞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情。
章小夏也不慌,拿起酒杯隔空對著他示意,她嘴角微微上揚,隨后一股氣喝完,又用衣袖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漬。
表情似笑非笑,惹人遐想。
藍(lán)忘機移開目光,喉結(jié)艱忍地動了動。
片刻之余,眾家重新入座。
“伐溫一役,全仗清河聶氏、姑蘇藍(lán)氏、云夢江氏,三大世家?!苯鸸馍婆e著酒杯,站在高臺上的獨座上,高聲道:“今天這杯酒,金某在此先干為敬?!?/p>
隨后,在一聲聲:“金宗主,太客氣了。”的客氣聲中,抬杯一飲而盡。
待各家坐下后
金光善坐下又道:“金某一直有件事記掛在心。之前只因大戰(zhàn)在即不便提及,現(xiàn)在呢,溫亂已平,金某再無后顧之憂了。正巧今日諸位都在,金某也想請大家給做個見證?!?/p>
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江澄身上。
江澄頓時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臺下,章小夏眼底閃過冷笑,這金宗主大戰(zhàn)之時不見人影,如今戰(zhàn)勝了卻像個凱旋而歸的領(lǐng)袖一般,一頓毫無營養(yǎng)的發(fā)言。
章小夏覺得,他要說的事,沒憋好屁。
果不其然,就聽見金光善又繼續(xù)道:“各位都知道,我跟江楓眠江宗主情同手足,虞夫人與金某之妻也親同姐妹?!?/p>
說到此處,江澄與江厭離紛紛露出皺眉的神情來。
“小兒子軒,自幼便與江姑娘定下了婚約,只是因為一些誤會而作罷,實乃可惜啊。”
現(xiàn)下,他們大抵都知道金宗主要說的是何事了。
“如今,故人仙去,金某與妻子都希望,小兒能夠與江姑娘再結(jié)秦晉之好。”金光善神情坦然自若,儼然一副自信的模樣?!耙粊恚嫖抗嗜酥`。二來,也可以算照應(yīng)故人之女,算是圓了我金某一個心愿?!?/p>
“江宗主,你意下如何???”
在旁人眼中,金氏乃下一任仙督之人,他們抱著攀附的心大都羨慕江氏,能與金氏結(jié)為親家。
可偏偏江澄心高氣傲,怎會不知他們心中是何想法。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為難。
“哈哈哈,江宗主,這是好事情啊,你就答應(yīng)了吧。”
“是啊,江宗主,這多好的事啊,你有什么可猶豫的。”周圍一陣笑聲附和。
被這些人架在那,江澄一時之間還真不知作何回應(yīng)。
章小夏看不下去,正欲開口替他解圍時,門外,一聲清朗的高聲傳來。
打破了來自江氏的僵局。
“金宗主的美意我們心領(lǐng)了?!币股\罩下,魏無羨的身影緩緩走進(jìn)來,他眸底冷光,嘴角淺淺勾著。
少年神情不慌不忙,臉上依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可卻讓人覺得透著冷意。
他朝著高位上的金光扇作揖。
“金宗主,事關(guān)婚姻大事,我想這句話應(yīng)該先問過我?guī)熃?,而不是直接問江澄?!?/p>
一時之間,暗潮涌動。
其中,金子軒胳膊搭在座上倚著身體,他皺著眉,難掩神情里的譏諷,道:“我說魏無羨,我叔父在跟江宗主說話,有你插話的份兒嗎?”
面對他人的出言不遜,魏無羨坦然自若,歪著腦袋對他一笑,“好啊,那你自己問江澄嘍。”
“金宗主,此事卻非兩大門宗之事,當(dāng)年先父在時也是同樣的意愿,只不過此事應(yīng)由家姐自己決斷,旁人……”江澄話停下,眼睛一斜看向那個金氏之人?!按_實,不好干涉?!?/p>
金光善有些尷尬,連忙補充:“哈哈哈哈,沒錯沒錯,這件事情還得問問江姑娘的意見吶?!?/p>
眾人眼光落在淡綠衫女子的身上。
在他們目光下,江厭離緩緩站起,“多謝宗主好意,厭離心領(lǐng)了?!彼娌桓纳?,儼然一副江氏長姐作風(fēng),隨后淡道:“江氏剛剛經(jīng)歷大劫難,我身為江氏兒女,應(yīng)當(dāng)以大局為重,回到云夢重建蓮花塢?!?/p>
“此時,確實不宜談婚論嫁?!彪S后,便朝他微微鞠躬,“金宗主,失禮了。
從始至終,江厭離的視線一直不敢往金氏那看去,也不知金子軒如今是何表情,是感到慶幸還是……
臺下,靜得出奇,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精彩得很。
鄰近的米米朝著江厭離悄悄豎起大拇指,真心覺得她做的好。
章小夏也是。
她并不覺得金氏這樣的世家適合阿離。一個溫柔嫻淑,毫無城府的姑娘家,在這樣滿是算計與利益的氏族里,能生存下去。
更不知,那金子軒到底是何心意。
……
宴席散去
章小夏主動立馬過去,走到一少年身側(cè),她直接開口:“魏無羨,有事找你幫忙?!?/p>
魏無羨注視她。
隨后,二人去到外面。
他先問:“怎么了?”
章小夏伸出手,“給我?guī)讖埜粢舴!?/p>
魏無羨皺眉,“你要這干嘛?”
在他不問出個究竟不罷休的眼神下,她老實道:“今夜,我寒毒會犯?!?/p>
“我懶得出門,你幫我隔絕屋里的聲音,別讓他們聽到?!?/p>
魏無羨指尖緊緊攥著衣角,瞳仁擔(dān)憂。怪不得,她要喝那么多烈酒,是因為,身體已經(jīng)隱隱不適了。
……
他們來到金光瑤準(zhǔn)備的客房,魏無羨在門外貼滿了隔音符。正當(dāng)他要推門進(jìn)去時,卻推不開。
米米在里面反鎖了。
“你可以走了,主人這兒有我?!?/p>
魏無羨眼底艱澀,又被她趕。他沒有離開,而是靜靜坐在石階上等待。
少年不知道寒毒發(fā)作時會有多痛苦,所以在他能推門而入時,看到床榻上的女子面色慘白得仿佛死了一般,她雙唇被咬的出血,呼吸顫抖不止,衣衫和發(fā)絲都被汗水浸透,被褥也是。
不敢想象,她承受了什么。
他目光劇烈,不可思議。
地上,有一攤血跡。
米米坐在床邊,他陰郁著臉,“所以我反對主人壓制寒毒發(fā)作時間,本來就已經(jīng)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了,這次更甚,居然傷了心脈?!?/p>
魏無羨眼尾猩紅,晦暗又難忍地抿緊雙唇,他來到床上為她運功療傷。
整整一夜,他緊緊守著她,章小夏一直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