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蕭條
枯葉落了滿地,殘月被烏云啃得只剩半片,冷輝灑在的荒僻的枯骨荒草上,連蟲鳴都透著死寂。
山道旁,不起眼的樹那邊。
兩道身影被女子引至一座舊墳前,黃土上長滿了雜草,簡陋的木碑上未刻一字,卻像一把鈍刀,直直扎進(jìn)兩人心口。
女人將全部長發(fā)用發(fā)帶挽起,下頜被完整的暴露,唇角一絲近乎詭異的平靜,眼眸森冷。
她待在一旁,欣賞著他們的神情。
黑衣男子站在原地,周身的空氣像是凝了帶有煞氣的冰錐。他死死盯著墳堆,起初是沉默,眼底的光一點點熄滅,隨即被猩紅取代,那紅從瞳孔蔓延到眼尾,像燃著的燭火。
“不可能!”他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下一秒突然爆發(fā),猛地?fù)涞綁炃啊?/p>
此刻的他,痛徹心扉都不能形容其萬一。
而藍(lán)忘機(jī)卻不同以往的平靜與冷淡,發(fā)熱的雙眸狠狠壓著,他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一步一步走到墳跟前。
他連一句完整的“不可能”都說不出口,只剩幾近嘔血的顫抖。
這十六年,藍(lán)忘機(jī)一直秉持著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既然沒人找到尸體,那就表明夏夏還活著,只是不想再見到他所以在故意躲著自己。
可現(xiàn)在有人告訴他,夏夏已經(jīng)死了,還親眼看見了殘破無比的墓碑和墳。
他現(xiàn)在……
要死了一樣。
魏無羨雙腿無力癱下,彎下雙膝跪在墳堆前,指節(jié)摳進(jìn)墳邊泥土,喉間溢出破碎的呼吸,眼淚不受控地砸在黃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痕跡。
“藍(lán)湛,我不是讓你照顧好夏夏的嗎,你們不是要成婚的嗎,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魏無羨表情崩潰,瞳孔欲裂,他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悲恨交加地質(zhì)問。
藍(lán)忘機(jī)瞳仁動蕩,他不堪地攥緊拳頭,脖頸上青筋突起得嚴(yán)重,宛如被人扼住一般。
今晚的夜風(fēng)也對他們開起了玩笑,突然狂風(fēng)大作,卷起滿地的枯葉,吹的大樹沙沙作響,刮得風(fēng)聲似女鬼在尖叫著,有種要毀天滅地的架勢。
倏地,木碑似被大風(fēng)狠狠打了一拳,居然碎成兩半,古怪的倒在地上。
這很不尋常。
章小夏壓著眉眼,警惕地看向四周,等再回頭時,看到魏無羨居然在刨墳,那藍(lán)忘機(jī)也只是盯著沒有阻攔。
她睜大眼睛,立馬跑到魏無羨的身后,拽住他的胳膊,怒斥道:“你瘋了!”
魏無羨狠狠甩開她,“滾開!”
“你說這是夏夏的墳,我憑什么信你,誰知道你是不是拿別人家的墳來誆騙我!”他眉眼偏執(zhí),語氣狠厲,表情上除了眼睛很紅,并不像失去理智,反而清醒得很。
她愣住了。
沒錯,這不是座空墳,而是十六年前她為米米親自挖的墳堆,立的無字碑。
可是即便他們有勇氣去看里面應(yīng)該有一具尸骸,但她不行,她做不到看見記憶里活靈活現(xiàn),任性貪玩的米米,變成幾塊尸骨。
這和在她心口插刀有什么兩樣。
章小夏看向無動于衷的另外一個男人,他神情深沉地注視自己,宛如有很多問題但提不出口的樣子。
她如今受了傷,又要隱藏身份,只能眼睜睜看著。
但心里又在咒罵,魏無羨果真是個瘋子,刨墳的事都能干得出來。
魏無羨雙手的指甲都出了血,還在瘋了一般地刨土,他眸底赤紅,眼角被淚灼傷,腦海里不斷閃回與她的那三年記憶。
章小夏眉頭擰在一起,身體里的內(nèi)力不知為何變得不受控制,心臟口處的那顆妖丹在發(fā)熱,她呼吸開始紊亂,身體開始使不上勁。
她喘著氣,捂著胸口,背脊不禁彎了下來。
藍(lán)忘機(jī)來到她身旁,“你怎么了?”
“不關(guān)你事?!?/p>
高高的墳頭此刻已經(jīng)變得像平地一般,魏無羨緊盯著里面,背影上并沒有剛才那般崩潰。
章小夏艱難走過去,而藍(lán)忘機(jī)緊跟其后。
但她看到里面時,表情驟變,她難以置信的眼神,“怎么會……”
只見里面并沒有尸體和骸骨,只有一個臟的看不清顏色和花紋的香囊。
那是金光瑤送她的,不過她又反手送給米米了。
十六年前,章小夏分明親手將米米葬在此處,而且那個時候米米已經(jīng)維持不了人身,斷了呼吸與心跳。
這就是死亡的征兆不會有錯。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不在……
章小夏震驚的同時,又升起強(qiáng)烈的希望,或許……或許妖怪不會那么輕易就會死,或許米米還活著呢?
身后,藍(lán)忘機(jī)一個抬手,那香囊飛到他的手心處,他盯著這破舊不堪的東西,確認(rèn)這就是夏夏的那個香囊。
可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個香囊是米米一直佩戴的。
魏無羨轉(zhuǎn)身,注視女人,表情陰沉極了,“尸體呢?我說過,你要是騙我的話……”
他不允許任何人開夏夏玩笑,特別是在生死面前,他是真的會不由分說地殺人。
章小夏沉浸在這米米應(yīng)該還活著的驚喜當(dāng)中,心情是比任何時候都要有耐心許多。
她盯著他,罕見解釋:“我何須騙你,當(dāng)年參與追殺的哪個世家不知,那個人的確死了?!?/p>
“你怎么那么肯定!”魏無羨戾氣騰騰,咬碎了后槽牙,他握緊手中的竹笛,忍著不動手。
她深深注視著面前向他逼問的男人,不緊不慢:“她不死,仙門又怎么會停止追殺,他們根本不可能會放過她?!?/p>
“為什么不可能,她什么都沒有做?!?/p>
“她與夷陵老祖同流合污,殺了金氏子弟,又在不夜天與他聯(lián)合一個妖大開殺戒,害得死傷無數(shù),血流成河?!?/p>
“你給我閉嘴!!”
魏無羨忍無可忍,他直接抽出藍(lán)忘機(jī)腰間的佩劍,舉劍指向她受傷的胸口,“我不傷女人,但你若再多言一句,我不介意現(xiàn)在殺了你?!?/p>
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的理智不在,只剩洶涌的殺心與乖戾。
藍(lán)忘機(jī)皺眉:“魏嬰,放下劍!”
而章小夏面色一冷,她竟直直踏出腳步,劍并沒有后撤,劍尖一點一點刺進(jìn)她的胸口,即使狂風(fēng)在耳邊呼嘯,但她仍能聽見尖銳的劍進(jìn)入血肉里呲呲的聲音。
她覺得好痛,比薛洋那一劍還要痛入骨髓。
收入眼底的藍(lán)忘機(jī)仿佛強(qiáng)撐住什么情緒一樣,忍得狹長的眼尾都紅了,他緊緊繃著下頜,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
即便看到她胸口滲了血,但魏無羨也絲毫沒有波瀾,他瞇著眸,“真是找死。”
他猝不及防動了下手腕,劍猛地狠狠插進(jìn)她的胸口,藍(lán)忘機(jī)臉色驟變,立馬對著魏無羨擊了一掌,并迅速護(hù)在她身前,“魏嬰,冷靜點!”
魏無羨后退好幾步,他陰冷著臉,“夏夏究竟與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那么盼著她死?!?/p>
擋在女人前頭的藍(lán)忘機(jī)也不管其他,側(cè)眸對她冷聲道:“你別再招惹他了,真不怕死嗎?”
章小夏眸中驚濤駭浪,但語氣冰冷如寒窟,“地方我?guī)У搅?,信不信由你們?!?/p>
說完這最后一句,她離開了。
女人沒有靈力,不能御劍飛行,又受了很深的內(nèi)力,不能使出妖力傳送回客棧。
她一步一步地走,血滴了一路。
直到看不講背影。
半晌,魏無羨皺眉:“她怎么不使出血儡術(shù),就那么讓我刺傷她?”
在此期間,他也逐漸理智起來。
冷靜下來,只是納悶這件事,并不對自己的沖動感到后悔。
藍(lán)忘機(jī)眼眸微變,他不去直視他的眼睛,低聲一句:“她受了傷,應(yīng)該使不出血儡術(shù)吧?!?/p>
“這樣啊。”
他淡淡一句,態(tài)度事不關(guān)己。
…………
在踏入客棧的第一步,女人徹底昏死過去,摔在門口。
而一直在客棧里等待的少年聽到動靜后猛地看向門外,在看到地上的女人,驚了。
“師父!”
盛澤林跑過去,當(dāng)觸碰到女人身體時,指尖濕潤,他去看,臉色大變,“影、夜,去叫大夫!”
暗處的暗衛(wèi)一聽,立即行動。
直到天明
床榻上的女人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盛澤林緊繃的一顆心頓時松了口氣,他坐到床邊,“師父,你醒了。”
章小夏艱難動了動身體,最后是被少年扶著才可以坐起來,她瞥了眼胸口處,只見不整的衣衫,衣襟敞開著,胸口纏了好幾圈白色繃帶。
她冷冷看著他,“誰準(zhǔn)你讓人碰我的。”
盛澤林抿唇,“師父傷太重,我知道師父不喜別人觸碰,所以是我包扎的?!?/p>
章小夏身體虛弱,連呼吸都費勁,即便如此,她的表情還是那么陰沉,冷漠,“你和他們沒兩樣?!?/p>
時間到了午后
她下床,喚來影、夜。
片刻,來到在一樓招待處,看到盛澤林在安排午膳,他只是余光便知道是她。
他來到章小夏身邊,“師父,怎么不再休息休息?!?/p>
而就在此時,藍(lán)忘機(jī)也下樓吃飯。
他就在對面那一桌坐下。
街道
一家藥房
魏無羨在柜臺外等著大夫抓藥,門口進(jìn)來兩個黑衣男人。
他挑眉,這兩個人不就是那個女人的手下,估計也是為了她買藥來的。
“大夫,給我抓幾包敷劍傷的草藥?!逼渲幸荒腥藢χ蠓蛎β档谋秤暗?。
魏無羨側(cè)著身子,神情漫不經(jīng)心,語氣更是隨意:“你們主子的傷怎么樣了?”
他對著離自己近的那個男人問。
而那個男人只是瞥他一眼,并不搭理,他知道就是這個傷了大人,若不是與修仙者能力懸殊不能招惹,否則他定然會殺了他。
魏無羨撇嘴。
這股冷漠的模樣簡直和那個女人如同一轍。
他不搭理自己,那魏無羨就換一個人。
他幾步繞到那個男人,來到另外一個男人的身旁,“在一城外聽你們說,張遷的真名是盛澤林,這是什么意思?”
這個男人神情怪異,他瞄了眼身旁的同伴,雖沒有開口,但動了動唇,“滾開……”
這兩個字含糊不清,不過魏無羨還是聽懂了。
魏無羨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個人居然被割了舌頭。
他下意識想起,那個女人說起過,有個侍女背叛了自己,所以她便殺了她。
這么看來,這個人可真是手段毒辣,與那薛洋一樣,割人舌頭的事都能干得出來。
如此狠辣無情的人,為何要救阿菁,又為何要把唯一的治眼藥給她。
真是讓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