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推開雕花木窗時，檐角銅鈴正撞碎三更的寂靜。

雨絲斜斜掠過回廊，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水痕。他望著遠(yuǎn)處新植的垂絲海棠，忽然想起這株花木的位置，原該是阿姐種的那叢芍藥。手指無意識摩挲紫電戒環(huán)，冰涼的觸感順著經(jīng)脈攀上心口。

"宗主，卯時將至。"門生捧著卷宗在外輕叩。

他轉(zhuǎn)身時絳紫衣擺掃過案幾，鎮(zhèn)紙下壓著的信箋露出一角朱砂。那是三日前從蘭陵送來的密報，金麟臺夜宴上三個小宗門掌門七竅流血而亡，尸體心口皆烙著血色蓮花。

雨聲忽然變得急促，像誰在暗處撥弄算珠。

"讓膳房備些蓮藕排骨湯。"江澄突然開口，話出口才驚覺這吩咐何等荒謬——會抱著湯盅翻墻頭的人，早在十三年前就死在了亂葬崗。

衣袖帶翻的茶盞跌在地上，潑出蜿蜒水跡。他盯著那片逐漸擴散的暗色，恍惚看見窮奇道雨夜里魏無羨被雨水浸透的后背。那日他舉著隨便追出三十里，劍尖凝著的不知是雨是淚。

"江晚吟。"

帶笑的聲音驚得他險些召出紫電，轉(zhuǎn)身卻見窗欞外懸著個倒掛的人影。玄衣青年咬著根草莖，發(fā)梢還在往下滴水，懷里抱著個酒壇子晃啊晃。

"云夢的雨可比姑蘇兇多了。"魏無羨翻身躍進(jìn)書房，衣擺甩出的水珠在燭火里折射出細(xì)碎金光。他盤腿坐在案幾上時，江澄聞到他身上濃重的檀香味。

"金麟臺的事聽說了？"魏無羨拍開酒壇泥封，琥珀色的液體在雨聲中泛起漣漪，"三個老東西死得蹊蹺，心口蓮花用朱砂混著心頭血畫的。"他仰頭灌下一大口酒，喉結(jié)滾動時露出衣領(lǐng)下未愈的鞭痕。

江澄瞳孔驟縮。那傷痕走勢他再熟悉不過——紫電留下的痕跡，該出現(xiàn)在不夜天城懸崖下的尸身上，而不是一個借舍重生的游魂。

"你去了亂葬崗。"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案頭燭火突然爆出燈花，魏無羨的影子在墻上扭曲成猙獰的獸形。

黑衣青年低笑出聲，指尖無意識摩挲陳情穗子："江大宗主如今連鬼道中人的行蹤都要過問？"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珠墜在宣紙上，暈開點點紅梅。

江澄終于看清他腕間纏繞的繃帶，那些雪色布條下滲出詭異的青黑紋路，像是有活物在皮膚下游走。窗外驚雷炸響的瞬間，他看見魏無羨頸側(cè)浮出半朵血色蓮紋。

"你中了咒。"三毒劍尖抵上對方咽喉時，江澄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抖。雨聲中混雜著遙遠(yuǎn)的鈴鐺響，讓他想起魏無羨十五歲那年，被紫電捆著跪在祠堂時腕上金鈴的聲響。

魏無羨偏頭避開劍鋒，沾血的唇角揚起譏誚的弧度："江宗主這是要替天行道？"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盛放的赤蓮在燭火下妖異如生，"當(dāng)日你在觀音廟問我后不后悔，現(xiàn)在輪到我來問——"

這不對勁。江澄握緊三毒劍柄，魏無羨從來不用熏香。更何況那香氣里混著極淡的血腥味，像是有人把干涸的血碾碎在佛前。